鳳 遊 蹤
(9)
喜氣洋洋的紅布一道道拉開，小廝們站在高聳的木梯上張燈結
彩，底下來來去去的侍女更是半刻也閒不下來，手上捧的不是宮中
送來的聘禮或賞賜，就是楊府準備的嫁妝。
許久不曾如此熱鬧的府邸一片歡天喜地，因為他們的義小姐就
要出嫁啦！
楊梵熙笑得直不起腰，之前三個親生女兒出閣時，都沒這一回
興奮。
想想紫昭認過那麼多位義父，唯他有幸在「任內」幫她完成終
身大事，怎麼不叫他春風滿面呢。
正當府中上下為著即將來臨的大婚忙得不可開交，紫昭亦然，
只不過她忙的是打點自己的細軟。
「小姐，妳當真要逃婚？」隨侍於側的紅靈蹙著眉，懸空的兩
手不知該阻止還是幫忙。
「當然！」再不走，等明日迎娶的花轎來到正門口就來不及了！
小手抓起一套外衣，匆匆塞進包袱中，紫昭偏著頭想了想，又
將一把紙扇扔進去，嗯，她怕熱，隨身帶著保險些。
「但是抗旨逃婚，可是要掉腦袋的呀。」最後，紅靈還是接手
幫忙，把小包袱打上結。
「哼，別人怕掉腦袋，我趙紫昭可不怕！」她雙手環胸，小臉
賭氣別向一旁。
這幾日她鎮天臥倒在床，那一掌傷得她極深，害她昏睡了好幾
天，好不容易甦醒，卻見房內外掛滿大喜的紅布，一問之下才得知
賜婚的聖旨早已送到府內。
她大驚失色，皇上的動作未免也忒快啦，完全不給她留下任何
挽回的機會！
雖然那天在白陽殿，被仇天尋逼急了，不得不出此下策，但皇
上做作樣子答應賜婚就好，反正只是應允嘛，擱在一旁拖個一年半
載有什麼關係？
等到她了結方貴妃的事，功德圓滿地離開楊家之後，賜婚之說
自然不了了之，這樣不是很完美嗎？皇上幹嘛這麼快下旨，連義父
都樂得在旁幫襯，兩人根本就是樂觀其成，合起來準備看好戲！
這下……豈不害慘了六皇子？
一想起那道溫文爾雅的身影，她俊俏的小臉莫名紅起。
人家好心幫她解圍，卻被硬塞入這門莫名其妙的親事，簡直是
好心沒好報，天外飛來橫禍。
不行不行，她不能給他添這麼大的麻煩，還是快走吧。
「希望今天天黑之前出得了城門。」紫昭拎著包袱，步出寢間
，身後的紅靈尾隨於後，關上房門，忽然朝右後方一瞥。
「看來是很困難了。」紅靈低笑。
「為什麼？」
紅靈沒回答，反而朝後低頭欠了欠身：「見過殿下千歲。」
呃────
紫昭全身定住，瞬間變成一座動彈不得的冰山。
殿下……？
她只認識一位殿下，該不會就是那一位？
「妳家小姐今日可下床走動了？」悅耳低醇的嗓聲自她身後響
起，越來越近。
「是。」紅靈忍住笑，再次福了福身，「殿下和小姐慢聊，小
的先行告退。」
什麼時候兩人變得這麼熟稔了？
背對著說話聲傳來的方向，紫昭困惑聽著，紅靈應該沒見過宮
中的人才對呀。
「傷還痛否？」低柔的問候透著關懷，兩三步，六皇子已來到
她面前。
「呃沒──不，我是說不痛，不痛了。」紫昭暗暗哀嚎了聲，
想咬掉自己不靈光的舌頭。
怎麼一面對他，她就渾身不對勁起來？
「那就好。」他微笑。
「咦，」等一下，這裡是她家啊，又不是深宮內院，「你怎麼
會在這兒？」
她狐疑打量著他一身便裝青衫。
未著皇服的他少了分威嚴，多了分儒生似的文雅，越發顯露出
他的秀美無雙。
再探了探他身後，既無從人，亦無護衛隨身，以他皇子的身份
，哪能這樣隻身出宮。
「我偷溜出來的。」他悄聲說。
這已不是第一次。
打從她臥床不醒，他便時常前來探視，莫怪紅靈對他一點也不
陌生。
紫昭聽得楞忡，他特意溜出宮來看她？
為什麼？
「妳……」視線往下一移，瞥見她抱在懷裡的一小駝包袱，他
發聲的喉頭微微一緊，「妳打算逃家？」
他原本上揚的嘴唇失去了一些笑意，彷彿極為失望。
怪了。
若她順利逃婚，對他而言應該是件好事呀，這樣他就不需勉強
跟她成親了不是？
不解地思考了幾秒鐘，紫昭才恍然大悟。
這會兒賜婚的詔書已下，敢情朝廷內外早都傳遍了兩人的婚事
，萬一她就這麼一走了之，婚禮當天沒了新娘，可不讓他成為眾人
的笑柄？
人家好歹是個封了王的皇子啊，這樣丟臉的事叫他以後面子往
哪擱？
唉啊───紫昭背地裡又乾嚎了聲，她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昭兒，」他輕喚，伸手取走她的包袱，「妳若不願嫁我為妻
，我絕不會強迫妳。」
瞧她驚慌失措的。
「但至少……讓我送妳一程，可好？」說罷，他拉起她的小手
，略施輕功跳上屋頂，連續幾個輕點，兩人已經出了楊家大門。
沒想到他會這麼輕易放過她？紫昭楞楞被他牽著走，一直到了
城門口，她依然以為自己在作夢。
城門外是片翠綠的山林，腳下踩著掉落滿地的葉子，她的心跟
著噗通噗通一上一下。
「呃六……六殿下，」低垂的視線不敢往上抬，只敢盯著他走
動的雙腿，「你、你當真要讓我走？」
他止住步伐，回過頭，拿下掛在臂上的包袱，放入她手中，以
叮嚀代替回答：「路上小心。」
「喔，好。」她傻傻地應聲。
「別又受傷了。」
「是。」萬分乖巧地點了點頭。
「楊大人那邊，我會向我父皇求情，妳別擔心。」一泓月光似
的雙眸凝著不捨，再審視了她一眼，「那麼……後會有期。」
語畢，他深吸口氣，轉身，獨自往來時的方向揚步，一身修長
俊朗的身影一步步逐漸遠去。
西沈的太陽將林間染成一片金紅，不一會兒，成為遠方小點的
他已沒入夕陽餘暉之中。
紫昭怔怔抱著自己的包袱，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放走她，自己留下來收拾這攤難堪的局面不說，還怕她義父會
因她任性逃婚而落得抗旨死罪，而願挺身相護。
這叫她──叫她的良心怎麼過得去？
可是……
不走，難道真要她跟六皇子拜堂成親？
啊啊啊，她心煩意亂地抱住頭，目光不斷在城門內和城門外兩
端來回移動。
都是皇上啦，沒事弄得她進也不得，退也不是。
嗚，可惡！
咬著唇，嘟著嘴，她將包袱甩上肩，認命地往回走。
誰叫她這個人什麼都可以不管，就是不能不重義氣！
六皇子幫了她這麼多，她沒回報人家已經夠糟糕了，萬萬不可
再害他顏面盡失。
唉聲嘆氣地拖著兩隻腳走回參知政事府，她覺得自己好窩囊，
竟然逃婚不到半天，又乖乖折回來。
經過轉角便是府邸，紫昭正打算從正門進去，忽然眼尖瞧見矗
立在門邊的人影，嚇得她連忙身形一閃，躲入路旁的小石碑。
是仇天尋！
那小子該不會又要來找她麻煩？
紫昭哀怨地探出小臉，真是的，他就沒別的正經事可做了嗎，
非將她踢入大牢才甘心？
偷偷窺視著他的背影，以為他會採取什麼舉動。
但他雙手環胸，高高坐在馬背上，除了安靜盯著她家大門，低
頭思索之外，再無其他，稍過片刻即駕馬離去。
等到他離開筆直的大街，紫昭滿腹疑惑地從石碑後方走出。
奇怪，她家的大門有什麼好看的？
歪著頭，她緩步走上階梯，嘴裡逕自咕噥。
唔，他真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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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夕落之前追逐、橙色裡的沉默、趕在黎明之後迷茫。└┴┬│◤
┼┬┘┼中正築夢園─┬┘在那初光的發端裡，輕輕呼喚。─cd.twbb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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