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 遊 蹤
(21)
這層驚人的體悟，有如一束閃現靈光，迅速射進她蟄伏的深處
記憶。
遺忘許久的過去宛如一片蒙塵的黑夜，被曙光一道道照亮。三
年前的片段突然自動回籠，一點一滴在她腦中復活，青台山的一切
跟著逐一明朗，清晰。
她怕冷，總愛搶他的被子，每次在課堂上打瞌睡，也是靠他掩
護。如果他不肯，她就露出小狗被遺棄的眼神，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沒有一次不管用。
雖然仇天尋老是冷著臉，很難親近，她卻愛在他身邊打轉，惹
得他快抓狂。
除了一次，兩人起了爭執，他一時氣憤說重話，要她滾開，別
再來煩他。
那一晚，她沒回去睡覺。
青台山大大小小全員出動搜山，當他在一道小山溝旁發現她時
，她凍得全身發抖，淚珠子在眼中轉呀轉。
仇天尋一臉氣急敗壞，正要開口大罵，立刻見她一把鼻涕一把
眼淚地，說得好不可憐：「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原本只是想離家
出走，氣你一下，誰知走沒多久就摔到這裡，把腿摔斷啦，想回去
也回不去……」
那聲「活該」，突然梗在喉嚨裡，始終沒從他口中迸出來。然
後，他嘆了口很大的氣，彷彿放下多大的心一樣，高大的身軀在她
面前蹲下。
「上來。」他說。
小小的她一愕，忡神著，過了一、兩秒，才領會他的意思，乖
乖挨上前。
他的背好寬闊，好溫暖。
她緊緊抱著，心裡好感動，好感動。
雖然她有很多義父，每一位都對她疼愛非常，她過得很開心，
很知足，但也很清楚，這都因為她是方馡華的女兒的關係。
只有這個人，這個從來不苟言笑的大哥哥不一樣。
他不知道她是誰，不認識她娘，也不知道她對皇上有多大的影
響力，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什麼關係也沒有的陌生人。
他，單純地，就是對她好。
許是那個晚上，那個寬厚的後背，讓她動了心，許了情，儘管
他一點也不知道。
甚至，當她離開青台山時，深怕自己沒多久便會唏哩糊塗地把
這件事忘光光，所以死賴活賴也要從他身上拿到信物，好讓自己記
得牢一些──事後證明，這一招好像也沒多大的效用。
紫昭緊握著手中溫潤的白玉，整個人陷入震撼之中。之後如何
用完晚膳，恍恍惚惚地回到客館廂房，她已經不太有印象。
她太驚訝，太突然，對自己，對這整件事，一時之間有些啼笑
皆非。
沒想到……她喜歡的人是他。而且，恐怕還是喜歡得緊，從十
三歲就開始了呀……
兩扇木門輕緩關上，發出咿呀一聲，驚醒沈浸於思緒中的她。
紫昭抬起頭，望見站在門邊的丈夫。
「呃，六殿下───」一接觸到他的目光，頓時，她忽然有種
跌回現實的感覺。
「妳找到了？」他低吟，聲音很輕很輕，像在說恭喜。
那雙漂亮的薄唇依然是微笑著的，可是，那不是真正的笑容。
他太擅長掩飾，不管是快樂、悲傷、痛苦、恨，盡皆完美壓抑
在波瀾不驚的眼底。
平緩的呼吸，從容的臉色，不急不徐的聲調，看不出他有任何
波動。可是，她一看到這樣的他，眼淚馬上簌簌掉下來。
「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當他走到她面前時
，一切是那麼自然，她的小臉已貼上他的胸口。
「為什麼哭？」
「因為你很痛呀。」
六皇子一愣。
「對不對？」淚眼汪汪的小臉仰起。
「對。」他笑。
小手抓著他的手臂，抓得更緊。
照理說，今晚意外找到了初戀情人，應該是件很開心的事。
但她驚訝發現自己雖然高興，卻更為他難過。
「那麼……」他低下頭，「妳打算跟我離異？」
小腦袋瓜沈默了半晌，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我們的親事，是皇上賜婚，沒有御旨，不得擅自仳離。」斯
文好聽的嗓聲，依然是那樣沈穩，沒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
才壓下內心的洶湧，「如果妳要解除這門婚事，必須等回京才行。」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
「六殿下，我……」
「幹嘛一副苦瓜臉？」他笑著，抬起她粉琢的小下巴，「這是
妳多年來一直掛懷的心願不是？心想事成，應該歡喜才是，說來應
該為妳高興的。」
強顏歡笑，他明明是在強顏歡笑，只因不想讓她內疚。紫昭抹
抹淚，眼底卻還是濕潤著。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她無法回報，喜歡的人偏生不是
他……？
「我去膳房看看晚上喝的甜荔酒還有沒有，拿來幫妳慶祝一下
。」六皇子推開門，淺淺笑著出去。
一到室外，將門在身後反手關起，他的背立即貼上緊閉的門扉
，仰頭，深深閉上了雙眼。
完美的冷靜，被胸口一個劇烈的起伏粉碎，但也僅止於此。
他握緊拳頭，調勻呼吸。
一刻鐘，再給他一刻鐘就好，讓他將心裡的痛苦藏得深一點。
這樣，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會恢復之前的內斂冷靜。
他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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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雲無月光的子夜裡，在位元與位元的間隔，│
◣│├┼┴┐趕在夕落之前追逐、橙色裡的沉默、趕在黎明之後迷茫。└┴┬│◤
┼┬┘┼中正築夢園─┬┘在那初光的發端裡，輕輕呼喚。─cd.twbb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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