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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 遊 蹤 (29) 他已經有妻室了…… 早在他們拜堂之前,琁清殿內已有過一位正夫人。 那麼,她算什麼? 側妃? 神遊的思緒自遠方天水相連的水平面中拉回,紫昭偷偷覷著站 在船艙前,與近衛們低聲交談的儒雅身影。 是在交代回宮的事宜吧?不自覺地一聲輕嘆從她嘴邊逸出,連 她自己也不知近日為何會這麼愛嘆氣,等她察覺時已收不回那聲嘆 出的咄嗟。 如果在民間她就是所謂的「側室」,所謂的「妾」。 一股說不上的情緒突然壓上胸口,滯悶難消。 並非在乎自己的身份突然矮了一截,而是她無法想像自己必須 與另一名女子分享他。 他的溫柔、聰穎、包容,不再是她所獨有,他的視線不再只為 她停留,他的微笑和懷抱同時也屬於另一名女子。 雖說這年頭男人有個三妻四妾稀鬆平常,也沒什麼大不了,可 是她就是不想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不,不對,後來才冒出來, 打擾了別人夫妻恩愛的人是她才對,人家那位長孫小姐早在兩年前 就是他的妻子了。 唉,好沮喪。紫昭無力垂下頭,攤在船檣邊,巴望瞪著船下流 逝的水潮。 要不是方貴妃的事仍懸而未解,她真不想回宮。 萬一,萬一那位長孫小姐跑來興師問罪,她該怎麼解釋當初兩 人會成親僅是做做樣子,只不過後來無心插柳柳成陰…… 頭一抬,正好與他漂亮的雙眼對個正著。 身旁的近衛已經退下,他專注望著她,不知已凝睇了多久。 「哇啊啊啊。」她登時立正站好,整張臉火辣辣地紅起,腦海 裡那片楊柳正長得欣欣向榮,恣意迎風搖曳,她急忙揮開幻想,走 開走開,誰說要種柳樹來著。 他移動腳步似要朝她走來,嚇得紫昭抱頭鼠竄,僵硬的笑容掛 在嘴邊。 「噢那個,我去幫章公公種樹──呃不,不是,是幫章公公煮 薑湯!」 咻一聲,落荒而逃的人兒溜得飛快,轉眼檣旁已不見半個人影 ,僅剩一陣清風拂過他沈靜的面容。 兩三根鬢髮飛起,在他思忖的目光中緩緩落回頰上。 幸好他沒追來,紫昭捧著滾燙的臉,停下急奔的腳步。 她好怕他會問,回宮後有何打算? 好不容易才得知自己的心意,她自然不想輕易放棄,但……他 身邊已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她不走,豈不是擺明和他的正 妃過不去? 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她不覺得自己玩得來爭寵迎逢那一套。 況且她能忍受他與另一個女人親暱依偎的模樣嗎? 很難吧……趁現在跳船游回杭州還不算晚,趕緊瀟灑打包離開 ,眼不見為淨。 細碎跑著的繡鞋奔沒幾步又在中途停住,不行,腦中那張俊雅 的臉龐對她笑得好溫柔,她,她抹不去,拋不下。 前往艙房的這條過道被她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遍,弄得自己筋 疲力盡,最後她在中間抱著頭蹲下。 嗚,不想了啦,頭好暈。 人一靜下來,她突然不知要做什麼。 自從元湘從法容庵回來,雖然不再嚴厲指責她「不忠」,連仇 天尋的名字也沒再提起,彷彿姑嫂兩為同一個男人鬧翻的事從未發 生過,但兩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親密打鬧,元湘疏遠的態度讓她不 敢去敲她的門。 要她去找仇天尋更不可能,早在退還他的麒麟玉佩時她已死心 ,先前付出的真情正一點一滴地收回,他們還是別碰面的好。 至於章公公,根本不需要她去熬什麼薑湯。這幾日都在趕路, 章公公恨不得抄起槳幫忙划快一點,哪有多餘心力去暈船。 輕輕地,她又嘆了一聲。 這一趟去與回,走的是同一條水路,卻是兩樣心情。 五味雜陳。 * * * * 回到京師,汴梁街上繁華依舊。 西下的夕陽在汴河上閃耀,河畔矗立著茶樓酒館,河下倒映著 十幾道拱形的橋,橋上有行人,橋下亦行著絡繹不絕的商舟。 喧嘩繁盛的市街,全被一只紗簾隔絕在外。 記得他們出宮時紫昭還蹦蹦跳跳地跑出大轎,拉著大家在街上 逛了一個早上,但現在她連掀開紗幔,探頭湊熱鬧的興致也沒有。 轎子從皇宮南門前的「御街」抬進,御街寬三百公尺,貫穿皇 宮的內城與外城兩座城牆,中央圍欄內是御道,平民禁止通行,但 兩旁可自由行走。 皇宮共分為外城、內城、皇城三重,南北較長而東西略窄。外 城有十二門,城壕上挖了十餘丈寬的護龍河,濠內外皆植楊柳,粉 牆朱戶,安靜肅穆,與前頭熙攘的市街不同,此處已是尋常百姓的 禁地。 抵達拱宸門時紫昭掀開簾幕一角,朝外望去,朱紅的宮門雄偉 高聳,得仰起頭才看得到鑲著金雲的門頂,門後即是大內皇城。 住在這扇門後的全是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顯貴,坐擁震天的權勢 卻也一生都被禁錮在這一道又一道的城門,一重又一重的城牆之內。 她也……即將成為當中的一員嗎?紫昭恍神地想著。 來到皇城之後坐轎改為步行,由章公公領著直到皇上聽政的長 春殿。 請示的大臣已銜命而去,僅剩皇上和幾位公公在裡頭,甚至在 他們進殿之後皇上手一揮,讓那幾位公公也跟著退下。 見到四人安然回宮,皇上十分高興,熱切拉著閒話。 紫昭卻異常沈默,一想到稍後便會碰見六皇子的正妃,心情七 上八下,對於皇上講了什麼根本沒注意。 六皇子詳細稟報馮書銓一事的起末,她也沒聽得很專心,只知 道皇上問起金丹葉的下落時,他回答畫已毀、寶物難尋,至於在餘 燼中發現的天縷織則半字也沒透露。 拜見完皇上,章公公留在長春殿,仇天尋回三衙,元湘、六皇 子和她各自回自己的寢宮。 前往琁清殿的路上,紫昭東張西望,瞧瞧庭院中的矮樹,看看 點起的宮燈,腳步越拖越慢。 怎麼辦?她好緊張,不知長孫梅烙會如何處置她? 該不會劈頭第一句便罵她狐狸精吧? 經過轉角,一直走在前頭的六皇子突然回過頭,兩手一伸,雙 臂抵著宮牆,一左一右地將她困在懷中。 「呃?」還在神遊太虛的紫昭一驚,愣愣對著他近在眼前的大 特寫。 等,等等,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六皇子為什麼會靠得這麼近? 「妳沒提。」他綻著笑,沈醇的呼吸幾乎吹上她的臉龐。 「啊?」紫昭還是呆。 宮內燈火輝煌,唯獨轉角這個角落的燈尚未添上,兩人皆在陰 影之中,他的雙眼卻清澈亮著,似月華的光。 「剛才妳沒請父皇降旨解除婚事,我可以把這當成妳有點在乎 我的意思嗎?」 臉上飛紅迅速直達耳根,她屏著氣,小嘴蠕了蠕,不是「有點」 ,是有「很多點」,只是……他的正妻正在距離不遠的琁清殿內等 著,一思及此她咬咬唇,左右顧忌之下把到嘴的咕噥又嚥了回去。 「那麼,妳為什麼不問?」他低下頭,與她更加接近,「為什 麼不問我梅烙的事?」 因為她已經逼問過章公公,不然怎會知道他兩年前即娶了正妃? 但,對於長孫王妃這個人,章公公只說她是兵部尚書的女兒, 再多便沒了,剩下的,章公公說,『妳應該去問六殿下,由六殿下 親口告訴妳。』 而她卻一直非常鴕鳥地躲著他,直到此時他反問才逼得她不得 不面對。 「那那那你現在打算跟我說她的事嗎?」 許是四周一片黑暗的關係,他清亮的眼眸異於平日的溫煦,顯 得精邃迸射,強烈有力。 在這樣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她有些慌。 六皇子深吸口氣,縮回雙臂,改用溫熱的掌心捧起她的小臉。 沒有足夠的光能讓她看清他此刻的神情,但她能感覺到他的凝 視有多麼專注,多麼認真,像在心上刻畫著她的輪廓。 「不,我不說。」他放開她,向後一大步,階前剛燃起的宮燈 瞬地照亮他俊秀的側臉,「妳必須用心看,才會知道。」 紫昭困惑望著他走上琁清殿的玉階,兩三名宮女躬身行禮,殿 內人影幢幢,不一會兒便湧出更多人前來迎接,其中一名宮女出殿 來到她面前。 「側王妃,請隨奴婢至偏殿歇息。」 隱約覺得哪裡怪怪的,紫昭默默跟著她走著。 是了,稱謂不同了,以前宮女們都直接喚她寧王妃,現下這個 頭銜的正主兒已現身,自不宜再這樣喚她,連居室都換到偏殿去。 可是,儘管先前長孫小姐不在宮中,稱謂象徵尊卑,依宮內嚴 謹的程度而言,不可能僅因正妃不在,便把她的銜稱用在一個側妃 身上。 苦思著這個問題,直到偏殿紫昭依然參不透。 「小姐!」多天沒見,紅靈放下折了一半的上衫,歡喜迎上前。 自從長孫梅烙回宮,紅靈和其他幾位專門侍候紫昭的宮女都被 遣到偏殿來。 紫昭沒仔細比較偏殿與正殿有何不同,見到紅靈也開心跑進屋 ,主僕兩又叫又跳,好不熱鬧。 「真是讓人羨慕的歡樂笑聲。」一個陌生的女性嗓音傳來,衣 料拂過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 紫昭驚訝回過頭。 這就是她第一眼見到的長孫梅烙。 白得像雪的肌膚裹著金紅長衫,美麗的五官亦如白瓷般剔透, 一雙狹長鳳眼有著女性的柔媚卻又炯炯有神。 住在宮中,見過的嬪妃、官家夫人、小姐不記其數,但從未有 任何一人像長孫梅烙這樣氣質天生,僅是靜靜站著便將貴族的雍容 華貴表露無遺。 白梅。紫昭心中突然閃過這兩個字,沒錯,這個字眼多麼適合 長孫梅烙。 高潔地,在嚴冬中綻放著芳姿,供人瞻仰崇敬。 一般說來沒外人在場時,紫昭就算見了皇上也是不會拜的,長 孫梅烙身旁的宮女注意到她這側妃尚未向正妃施禮,正想出聲提醒 ,長孫梅烙一個眼神制止,盈著笑,款款移至紫昭面前。 「呃……」見長孫梅烙舉起手,紫昭直覺想退後。 她要揮她巴掌嗎? 說書的不都這麼講述,只要是精明的正室一開始便懂得先對丈 夫新納的小妾下馬威。 最好是一個火辣辣的巴掌送過去,然後嚴詞厲色地撂下狠話, 像什麼……哼,給我記好自己的身份,別以為仗著爺寵,就妄想爬 到我上頭─── 「妳叫紫昭,是嗎?」柔荑落下,沒打沒罵,卻是輕輕放在她 的右頰,長孫梅烙細細審視著面前的人兒,「自從收到殿下立妃的 書信之後,我就一直惦記著想認識妳。」 唇畔,驀地開出一朵笑花。 「果然是個如玉般玲瓏剔透的可人兒。」 咦,出人意料的友善令紫昭受寵若驚,大大的雙眼不敢置信地 眨呀眨。 「宮中不比外頭,規矩多,事理雜。」細白的手為她扶正髮上 歪掉的金釵,順開糾結的珠墜,「目前的妳恐怕還駕馭不來吧?」 長孫梅烙細細說著,一邊惋惜地估量著,片刻,她突然想起什 麼,便釋然一笑,纖細的指頭改握住紫昭的肩,握得絕決堅定,琉 璃珠般的眼眸盛滿寄望。 「不過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竭盡能力所及地教導妳,照顧妳, 所以別怕,好好地學,嗯?」 如此恢弘寬厚的氣度,讓紫昭錯愕的雙眼睜得更大。 怎麼回事?她們不是應該像後宮的妃妾那樣爭風吃醋,大打出 手嗎,怎會……? 「梅烙。」一聲呼喚,讓兩個女人同時回過頭。 六皇子手裡抱著一件絹薄外袍,穩穩走來。 「御醫說妳舟車勞頓,當心風寒。」那件長袍披上她的肩。 「謝殿下。」長孫梅烙欠身福了福,才抬起白淨的瓜子臉,一 接觸到淡笑著的六皇子,眼底的柔情立刻散了開來,全心全意的凝 視滿是為人妻的繾綣深情。 而六皇子亦為她繫好袍上的衣結,動作輕柔熟稔,似已習於為 她添衣。 好一對珠聯璧合的男女!紫昭忡神看著,這兩人無論是形於外 的容貌,或風華內蘊的氣質,多麼相稱而匹配啊。 「昭兒,妳也早些睡吧。」 低沈的嗓音響起,紫昭這才從愣忡中猛然驚醒,一回神,六皇 子已偕著長孫梅烙出了偏殿。 正妃已從封邑回宮,今晚他自然會在正殿陪著髮妻,不可能留 在她身邊。 望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她突然有種追上前的衝動,右腳匆 匆移過一步,再硬生止住。 對於兩人方才站在一起時所引起的賞心悅目的詠歎已不在,取 而代之的是一股腦莫名的落寞。 見他挽著長孫梅烙的肩離去,她的心瞬間揪緊,呼吸也跟著停 滯了半晌。 「小姐?」雖然紫昭嫁進宮已有一段時日,紅靈還是習慣這麼 稱呼。 「看、看著我做什麼?」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門口移回,她挺直 腰,三步兩步跳到粧台前坐好,「這幾天趕路趕得好累,我想先睡 了。」 平常睡前總是蘑菇半天,不是拉著六皇子要他一個字一個字將 書上的字句念給她聽,就是和這些宮女們閒扯,從沒見她這麼合作 地坐在椅凳上,不用人催,便乖乖坐著任她們為她解下飾物,梳頭 換衣。 等一切安置妥當,宮女們放下床帳,吹掉火燭,一一欠身退下 。紫昭躺臥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睛左飄右飄,怎麼也闔不起。 透過芙蓉帳望去,床邊景物朦朧,在以前只要一翻身,惺忪睜 開眼,便能望見一道修長身影靜靜倚在椅子上。 儘管這座偏殿明顯比正殿小得多,可是帳外少了他,紫昭忽然 覺得一個人獨眠的夜晚,屋子變得好空曠,好冷清。 這一夜,清醒無眠。 -- ┼┼┐┼┬┴─┬─┼┴─┼歡 迎 蒞 臨 參 觀 ─┼┼┴┼┴─┴─╨┴─╜在多雲無月光的子夜裡,在位元與位元的間隔, │├┼┴┐趕在夕落之前追逐、橙色裡的沉默趕在黎明之後迷茫。└┴┬│ ┼┬┘┼中正築夢園─┬┘在那初光的發端裡,輕輕呼喚。cd.twbbs.org┴┼─ http://cd.twbbs.org Author: Heloise ★ From: 59.115.18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