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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 戶 姬 傳 第一話 (05) 「我就知道將軍大人是個念舊的人,一定不會忘記我們這些一 路追隨他的老臣。」 雙手抱著酒瓶,已屆六十五歲高齡的上園澤光說得老淚縱橫, 自從知道自己即將升上『樂人眾』之後,逢人提起便是這副又哭又 笑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滑稽,但比起幕府裡那些道貌岸然、喜怒不 形於色的家臣大老,七姬一直覺得這位直率的老臣可愛得多。 「是是是,真是恭喜大人了,請再來一杯吧。」七姬接過他手 裡的清酒,為他斟上。 「噢,花魁姑娘,妳不知道,」推開身前矮桌,他將七姬拉到 一旁,卻非關情慾,純粹只是趴在她膝上,覺得這樣躺起來舒服, 「想當初將軍大人尚未入主江戶,還是紀州籓主的時候……」 眼看上園澤光再度論及當年,不免等一下又要說得一把鼻涕一 把眼淚,七姬笑著搖搖頭,左手在空中捻了個指花,一彈指,淡淡 迷香自手心送出。 「上園大人,您就好好睡一覺吧,明日醒來就是『樂人眾』了 唷。」 將昏迷過去的上園澤光輕輕移到地上,七姬起身,為他披上羽 織,隨後踱到窗邊拉開一道小縫,低聲問:「外面情況如何?」 一道敏捷黑影迅速出現在窗外。 「並無異狀。」 「很好,」七姬把玩著手上的扇子,一上一下在掌心裡輕敲, 「總算就快能交差了。」 「怎麼?主子似乎巴不得這次任務儘快結束?」 「這是當然,」伸了個懶腰,她收起手中紅扇,插入腰際,「 這幾天守在這裡,連個偷襲的人影都沒有,也沒發生什麼比較有趣 的事。」 隔著紙窗,看不見真吾的表情,不過她感覺到手下翻了個白眼。 「不出點刺激的狀況,主子就不痛快,是不?」 「唉呀,別說得我好像唯恐天下不亂一樣。」 「難道不是這樣?」 「非也非也,主子我只是覺得人都應該不斷接受挑戰,這才是 生存的真諦呀。」七姬笑嘻嘻地反駁。 「說的好,我想清水大人一定很樂意提供這種磨練的機會。」 赫!七姬悠閒倚在窗邊的身形頓時僵了一下,原本瞇起養神的 眼眸亦在瞬間睜開。 「好端端的,幹嘛提起這麼恐怖的事?」她連忙順順胸口,安 撫著打從清水御飛出現後便越來越沒膽的自己,並將紙窗完全推開 ,朝蹲伏在牆邊的真吾扮了個鬼臉,「你主子可是好不容易才擺脫 這場惡夢,別嚇我。」 這幾日她與真吾都沒回城,除了保護上園澤光之外,最大的因 素自然是為了躲避清水御飛,想必他此刻一定以為她還在江戶城內 ,正氣急敗壞地找尋她的下落。 一想到那樣的畫面,七姬就想拍手大笑,如果能因此讓清水御 飛找不到人,死心回出羽,她不介意在外多逍遙幾天。 「屬下只是覺得清水大人不像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月色下, 真吾一身夜行衣,眼皮一掀,回給她一個斜眼,「主子還是別高興 得太早。」 被這麼一說,七姬突然感受到一股冷意從後背竄上,咳,好冷 的春夜,她不由得拉了拉滑下肩膀的深紅外褂,將兩片衣襟緊緊交 疊闔上。 「大人,小的送酒來了。」另一邊的門外響起嘶啞低喚。 和手下交換了個眼色,七姬將紙窗悄然關起,踱到房門邊,拉 開,一名老婦低著頭送上溫熱的酒壺,從裝扮看來,應是上園澤光 家中的老僕人。 接過溫燙的酒,七姬笑著道了聲「謝」,老婦始終沒抬頭,駝 著背轉身,臨去之際,突然沒頭沒尾地丟下一句:「大人怕黑,最 好別讓他單獨留在房裡。」 七姬一愣,走廊上無燈,使得蹣跚走遠的老婦很快便沒入陰影 裡,再也看不見,可是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七姬忽然有股很熟悉的 感覺湧上心頭。 似乎……在哪見過? 她想了一下,端著酒正要退回屋內,遠處的房舍驀然傳來侍女 尖叫,怎麼回事? 放下托盤,纖足立刻將拖地的裙尾朝旁一掃,準備急奔過去查 看,才剛要向前,七姬整個人倏地頓住,靈黠眼波一轉,她喚來真 吾,伸手關上門,兩人的腳步聲齊往出事之地遠去。 過沒多久,一條繩索自房內天花板垂落,兩道黑影依序沿著繩 子爬下,其中一人扛起上園澤光,另一人將繩索尾端打了個圈,套 進上園澤光的脖子。 等到一切就緒,黑衣人正要拉起繩子,將上園澤光吊起,一把 展開的紅扇冷不勝防地自空中飛來,削鐵如泥的扇緣當場切斷了繩 索,牢牢盯入三人身後的屏風。 「誰?」兩位黑衣人驚詫回頭。 「說起來你我也算是同行,都善於喬裝自己、避人耳目,所做 之事皆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且背後都有一位主使者,我們僅是聽命 行事。」 正對著屏風的窗戶不知何時已被完全推開,七姬一臉含笑坐在 窗上,細長的雙腿交叉於裙下,美麗的曲線、撩人的坐姿看起來風 情萬種。 「差別只在於我們效忠的對象大不同,我說的對嗎?」她頑皮 捲了捲腰帶上的帶揚,從容而嬌嗔的模樣顯得既天真又嫵媚。 「妳、妳不是已經……?」 「差人把死去的貓狗送進侍女房裡,好製造騷動,引開眾人。」 她雙手疊起,靜靜置於膝上,微笑,盛綻,「這種調虎離山的手法 ,我都用到不想再用了,怎麼可能還會受騙。」 「可惡!」 黑衣人抽出手裡劍,噠噠噠往七姬奔來,儼然是想殺人滅口, 卻在尚未碰上她的衣角之前即被兩道破空而來的銀色飛鏢逼退,其 中一人甚至被射中了小腿,在地上痛得跌滾。 窗口,轉眼多了一道身影。 指間夾著另外兩枚星形飛鏢,真吾半跪於地,擋在七姬身前, 鬼魅似迅捷無聲的身手令黑衣人大吃一驚,不敢再貿然前進。 「再說了,不要看上園大人平日像個小孩般哭哭笑笑,他的性 情卻十分剛烈,若要自殺,為了維護武士的尊嚴,他一定會選擇切 腹,絕不可能上吊。」 繞過真吾,七姬緩步走到上園澤光身邊,扶起他,解開繩索。 「你們既然要做這一行,起碼要有點敬業的精神,在下手前多 瞭解一下上園大人的為人,多做點功課嘛。」呿,這種事還要她教 ,真是。 將上園澤光扶回地上,七姬起身,扯落懸在屋樑上的繩索,兩 名黑衣人眼看行刺失敗,匆匆自門口撤退,真吾想再進一步追擊, 驀地被七姬喚住。 「先別追。」在看見繩子尾端的家徽後,七姬臉色大變。 一朵盛開黃菊,醒目地綻放在眼前。 「是『菊月』!」她詫喊。 「菊月?」真吾折回到她面前,將繩子從她手中接過。 「那是一個專與幕府為敵的組織,成員皆修習過忍術,男女老 少皆有,曾經叱吒一時,暗殺過不少大老,甚至一度險些傷及將軍 大人的性命,讓幕府防不勝防,傷透腦筋。」 然而,風光無比的菊月卻在十六年前突然銷聲匿跡,沒人知道 原因。 望著那枚黃菊家紋,七姬陷入沈思,戲謔的神色轉為深凝。 想不到這次襲擊上園澤光的忍者居然會是菊月的人馬,為什麼 ?目的何在? 莫非這個沈寂多年的組織打算捲土重來? 「真吾,你馬上去通知忠相大人,請他調查菊月近來的動態, 我懷疑這次接任『樂人眾』的人選接連死亡跟菊月有關。」 走向屏風,拔起深嵌在屏上的紅扇,七姬將折扇緩緩闔起,抬 頭,瞥向敞開的大門。 另外,那名送酒來的老婦也十分可疑,她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 前來殺害上園澤光,所以特意出言提醒,不可否認,七姬也是收到 她的暗示,才沒上當跑開。 此人究竟是敵是友? 將薄扇置於唇邊,七姬若有所思踱到房外,片刻,她輕哼了聲 ,唇角劃上饒富興味的一笑。 「看來……夜晚的江戶是越來越熱鬧了。」 § 隔日,上園澤光順利領受樂人眾的職務,令幕府內部大鬆口氣 ,不過可不包括這次的功臣,七姬本人。 她一反常態坐在浦壽屋的房間內,捧著大岡忠相的調查報告, 一字一字認真讀著。 「主子,妳今晚很反常。」 「有嗎?」她隨口漫應。 「之前只要順利完成任務,妳都會在浦壽屋飲酒作樂,狂歡慶 祝,最後吐在我身上。」 「我曾吐在你身上?」她從書卷中狐疑抬起頭,「我怎麼不記 得?」 「因為那時候妳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真吾走近,添上燭火。 繁華的江戶華燈初上,夜生活正要開始。 七姬房內有一大片窗戶,正好面向兩旁道路,從二樓往下望去 ,可以看見底下絡繹不絕,前來尋歡的遊客。 「為什麼妳對菊月這個組織會如此在意?」跟在七姬身邊這麼 多年,也不見她對任何事物這麼慎重過。 「這個嘛,」啪一聲,七姬闔起報告書,「我昨晚就說過,菊 月曾經險些危及將軍大人的性命。」 她輕快起身,脫下厚重外褂,準備換上夜行衣。 「更何況意圖殺害上園大人的背後主使者也還沒抓到。」 「所以?」 「所以今晚你跟我得再去上園大人的宅邸探探情況,等抓到了 主使者,我才會在浦壽屋飲酒作樂,狂歡慶祝,然後再吐到你身上。」 解開層層腰帶,七姬正要褪去小袖,外頭突然傳來阿久急奔而 來的腳步聲。 「星扇,妳睡了嗎?」阿久停在門外,有些遲疑,又有些急地 在原地踱步,「樓下有位少爺堅持要見妳一面。」 七姬一愣,停住拉開外衣的手。 「阿久姊姊,妳不會忘記我的規矩了吧?」 在浦壽屋,她雖是花魁之身,但向來只見她自己指定的客人, 沒她點頭答應,誰也不能強迫她出房門。 而她會去見那些人,多半也是任務所需,絕非單純賣笑,所以 她故意定下極高的身價,讓人一聽見五十兩黃金的高價即打消了風 流的念頭。 「這我也明白,可是那位少爺十分堅持,不太……不太好打發 。」她這樣敘述還太過輕描淡寫了一點,阿久擦了擦額角冒出的冷 汗。 在風塵之中打滾多年,閱人無數,但她從沒見過有人生得如此 俊秀無雙,眉宇間卻帶著一股不容冒犯的尊貴與威嚴,看似爾雅的 唇明明帶著笑意,卻令人心生敬畏,不敢逼視。 尤其當對方聽見她的回拒時,也不過眉一挑,輕吟了一聲「哦 ?」,便嚇得她差點跪下去。 「有這種不上道的傢伙?」七姬吒喝,將解開的腰帶一道道重 新綁回去,「好,跟他說,本花魁等會兒一定親自招待他!」 她最痛恨那種恃勢欺人的敗類,仗著自己有錢有勢便在花街作 威作福,哼,不好好教訓一下這種人渣怎麼可以! 窸窸索索穿回外褂,七姬拉開房門,阿久已經下了樓,踏出房 間之際,真吾正在燒著她剛讀完的報告書。 「將軍大人不會有事的。」他抬起頭,靜靜看著愣住的她,「 十多年前,菊月的存在或許曾威脅到將軍大人的性命,但現在他有 妳。」 七姬楞了好一會兒,半晌才會意過來真吾的意思。 這小子,關心她就明講嘛,幹嘛非得拐個彎不可。 「真吾,」她笑嘆,「有時候你真的是彆扭得很可愛耶。」 回應她的是連續三個飛鏢,答答答釘在七姬趕緊閃開的牆上, 她笑著關上房門,輕盈跑下樓,追上走在前頭的阿久。 「星扇,等等,」見她步步生風,一副要去修理對方的樣子, 阿久連忙抓住她手臂,「妳打算像對付前幾位來鬧場的酒客一樣, 把那個人轟出去嗎?」 「當然,」七姬把十指扳得咯咯作響,「我要讓他臉色慘白, 雙腳發軟,爬出浦壽屋的大門!」 「可、可對方說他是松平家的二少爺,是旗本出身。」 旗本,雖是僅領有一萬石以下的武士,身份說高不高,說低不 低,但因直接隸屬於將軍,允許直接謁見將軍本人,所以沒人敢小 覷。 「那又怎麼樣?」要比後面的靠山,她也不輸人哪,「在本花 魁眼中可是不分貴賤,人人平等。」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阿久欲言又止,再度拭汗,「不過這 一位真的很不一樣,妳要不要再稍微三思一下?」 「對,是該三思一下,」七姬將兩邊袖子往上高高拉起,「這 種人就是不知道三思而行的重要,所以本花魁今晚絕對會打得他滿 地爬,令他後悔來到人世,哭著跑回家。」 帶著英氣煥發的氣勢,七姬威風凜凜地來到在接見室外,紙門 一拉,裡頭一道修長身影背對著她,面向窗外,彷彿在欣賞夜色。 當那道身影轉過來,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時,七姬美目驚瞠,頓 時有種因為過度驚悸而要心臟病發的感覺。 「你你你你你……」 比起第一次在江戶城內碰見男扮女裝的清水御飛,眼前之景更 具震撼性。 今晚他恢復男裝,容貌、裝扮,完全跟六年前惡整她的那個人 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面對這樣的他,七姬內心已經不是「驚 駭」兩個字可以形容。 那根本就是,惡、夢、上、身! 「師師師師師……」 一如七姬先前所言,只不過現在臉色慘白、雙腳發軟的人是她。 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七姬幾乎是雙目含淚地爬進接待室,因 為膽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逃走」、「不面對」的念頭,下場只會更 慘。 「原來你們認識?」隨後進屋的阿久沒察覺她的異樣,在她身 後坐下。 「噢不不不,我們不認識。」阿久並不知她真實的身份,不方 便在此時透露太多。 誰知這句話令跟著走至桌前落坐的清水御飛,眸瞳微微瞇起。 「不認識?」 「呃,認識認識,」七姬連忙改口,回頭,搭了搭阿久的肩, 「就妳說的,那個旗本家的少爺嘛,哈、哈哈!」 清水御飛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明明是一族的家督,幹嘛冒充 小小的旗本? 「就不知松平少爺今晚來浦壽屋有事?」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 找到浦壽屋來,七姬後背冷汗直流,陪笑再陪笑。 「來到這裡還能有別種事嗎?」他端起熱茶,輕輕吹了吹,銳 亮無比的眸望著她,笑綻,「自然是來尋花問柳。」 咦?什麼意思? 七姬一愣,原以為他會拆穿她的身份,哪知他提都沒提。 「這、這個,我說,松平少爺,可能會有點困難,」阿久見多 識廣,立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急忙打斷,「你也知道我們家星扇 的規矩。」 「我知道。」他從衣袋內掏出用深藍黑布包起的小盒子。 「這是……?」七姬納悶看著他拆開黑布,將一疊疊黃澄澄純 金打造的金幣放到桌上。 在她錯愕的抬頭中,他低沈的聲音優美而悅耳地響起。 「今晚,這五十兩黃金,就買妳春澄星扇一夜!」 --     ─┬ ┌──╯  ┌─┬─                  ├──╮┼─│┌┴╮  ──     elis     ├──┘ │││╰┬┘ │─┬──   ◣◢ ▇▆▇▅▇▆ ─╯─┴─     ╰┼╰─┴─  ╰─┤            ﹊﹉﹊﹉﹊﹉﹊﹉﹊﹉﹊﹉﹊﹉﹊﹉﹊﹉﹊﹉﹊﹉﹊﹉ -- * Origin: 中正築夢園 (CcuDream.twbbs.org) ★ From: 218.166.235.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