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已經落伍。
可笑的是，這完全是人類不斷致力於『取代人類』所獲得的結果。
可悲的是，已經落伍的人類依舊主宰著人類的未來。
* * *
2077年10月13日23:00，雲南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
黑夜中的黑影，飛掠千年古林；撕裂遺世祥和，旋即歸於沈默。
華夏軍集團山區空降演習正如火如荼的展開，Y-25梟式匿蹤運輸機群投射出
一波波GPS導引空降莢艙，如雨般貫入下方茂密的樹海。
表面上，演習目標是進行新型『挺進者』的實戰驗收。為了表示對本次演習
的重視，陸軍部總司令決定親自參與空降。
實際上，這是總司令自己安排的煙幕。
張為鋒上將與兩名護衛型挺進者的莢艙降落於溪谷邊，艙門才一開啟，張上
將便俐落地閃身躍出。
雖已年近六旬，張上將體能仍保持的極好。
但他驚訝的發現，兩名護衛正瘋狂般的開火濫射。
然後，他突覺背後有人。
「司令，我是陳主任派來的，請下令您的護衛們停火。」
清脆的女聲從背後傳來，而護衛們的電磁砲瞄準著自己。
「停火！」
上將轉過身來，一名全副夜戰裝束，綁著短馬尾，身段修長高挑，面帶甜美
笑容的女子正向他鞠躬致意：
「俑57號謹代表陳濟黎主任，歡迎張總司令蒞臨指導。」
「妳就是濟黎老弟所說的完成體？」
「是的，閣下。」
張為鋒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名女子，發現她雙眼的瞳孔有如貓科動物般靈動，
而由前額未加裝人工腦I/O傳輸介面來看，表示她是一名法律嚴令禁止的高智慧
基因創成體。
血肉之軀竟能閃過挺進者的射擊，表示她確已具備『那種能力』。
「陳主任身體…還行嗎？」
張為鋒肅然問道。
「主任說他撐得過去的。」
「這裡路不是很好走，請隨我來。」
* * *
551基地名義上是陸軍部高能雷射對空防衛系統『二十八宿』之一，背地裡，
它從事著直屬於陸軍部總司令，連華夏統合集團高層都毫不知悉的研究計畫。
十三年前，北京大學一位雙修物理學與生物學博士班的研究生在軍集團科技
補助計畫成果發表會上發表了一篇名為『意志與萬有光學導論』的論文，論文宣
稱發現一種由意志產生，不受時空限制的『神光』，並主張自然界各種定理法則
之所以成立，都源自於『神光』對能量的操控。
由於內容缺乏實證又太過匪夷所思，該論文立刻成為笑柄，作者也因此從北
大休學。但審查委員之一的張為鋒上將卻對這篇論文深感興趣，遂私下與作者接
觸，進而催生出『天罡工程』。
『天罡工程』的目標只有一個，實現並掌握『瞬間移動』的理論與技術。
而作者陳濟黎，自此從家人、朋友身邊消失。
* * *
「主任，張總司令來了。」
厚重的防爆門緩緩升起，房內的暖風與黃色的燈光散進陰暗濕冷的隧道中。
咖啡的淡淡香氣，為這冰冷建築帶來一絲人情味。
門的後方，出現了一個形消骨立、眼黃髮殘、雖然身上裹著頂級貂皮長襖，
仍不停顫抖的男子。
藥物與病魔的摧殘，讓人看不出他只有四十歲。
男子伸出手來，說道：「司令，歡迎您與我一起享受這偉大的一刻。」
張為鋒上將在那枯枝般的手掌上輕輕一握，默然點頭。
「57號，開始試驗準備程序。」
「是的，主任。」
總司令一行人進入後，門倏地落下。
管制室內是一個半球型的空間，中間有兩張電動主控椅並排而立，兩椅的中
間有張紅木茶几，上面放著咖啡機，以及一杯盛好的咖啡。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
「請…坐。」
陳濟黎蹣跚地走向電動椅，椅子立刻轉向他並直立起來，幫助握好扶手的陳
濟黎平穩坐下。
張為鋒在另一張主控椅上坐了下來，兩名侍衛站在他的身後。
陳濟黎開口道：「顯示傳送區。」
管制室牆壁呈現全方位影像，讓整個空間彷彿置身於傳送區內。
傳送區的中間，試驗太空船以磁浮軌道舉升在半空中，軌道的另一端，一具
鑽石形的龐大稜鏡光學裝置正在暖機。俑57號進入光學裝置後方的鋼製圓桶腔體
，準備與整個傳送系統進行連線。
「不好意思，司令遠來，沒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
「謝謝，你不喝嗎？」張為鋒將咖啡杯捧在手中。
「身體不行了，喝這……會要命的。」
長年進行類人創成試驗的罪惡感，讓陳濟黎染上嚴重的藥癮。不斷濫用多種
興奮劑的結果，讓陳濟黎的身體即使是咖啡因也會產生嚴重的過敏反應。半年多
前又發現罹患肝癌末期，並轉移到胃與食道。
「濟黎老弟，」張為鋒啜了口咖啡，說道：「你應該很瞭解我冒著被處決的
風險，挪用經費資助這個計畫，為的是什麼吧？」
「當然，」陳濟黎笑了笑：「司令希望藉著這偉大的力量，讓人類重新成為
戰場上的主角。」
「嗯。」張為鋒兩眼凝視著前方，緩緩說道：「你也知道，這些年人類雖然
不用當兵，卻因為無能、貧窮、墮落而死在自己家裡。戰爭機器只需要個位數的
人就能掌控，當權者根本不需要理會平民百姓的感受。」
「如果人類本身的力量無法與自動機械抗衡，這種現況就不會改變。」
張為鋒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了出來。
「你的俑確實很傑出，但是，」
「我不希望那只是另一個任由上位者操縱的傀儡，更不希望那東西最後取代
人類。」
陳濟黎轉過身來，情緒有些激動：「司令，你知道為了今天，犧牲了多少個
俑嗎？57個？不！57是全合成數，還有千百倍以上的半成品！這就是證明我的論
文所要付出的代價！」
「他們是人類的英雄，閣下！」
張為鋒默然點頭。
陳濟黎將身體靠回椅背：「這力量會為人類所用的，我保證。」
俑57號出現在螢幕上：「報告，試驗準備程序執行完畢，請進行身份核對，
並授權本次試驗。」
兩人同時將各自的授權晶片卡插入座椅扶手前方的插槽，然後由座椅同時進
行指紋、DNA、視網膜與臉部特徵掃瞄。
主控台發出電腦語音：「張總司令為鋒先生、陳主任濟黎先生，身份核對無
誤，請求測試授權。」
「我授權試驗。」陳濟黎說道。
張為鋒仰起頭，嘆了口氣：「我授權試驗。」
「授權完成，傳送程序啟動。重複，傳送程序啟動。」
「謝謝司令，請稍做休息。」
張為鋒轉過頭來：「什麼？」
只見陳濟黎手上多了一個藥瓶。
然後兩名護衛一起癱倒。
張為鋒才想站起，卻發現頸部以下已經毫無知覺。
「你……做了什麼？」
張將軍嘶吼著。
陳濟黎淡然說道：「我把我的藥直接送入你們的中樞神經， 6到8個鐘頭就
會復原。」
張為鋒聞言大驚。
「你也能瞬間移動？」
陳濟黎臉現苦笑：「所謂的天才，很多都是先知道答案，再去求證明的。」
被背叛的怒火讓張為鋒滿臉通紅。
「對不起，司令。」
「要讓這偉大的力量為人類所用，方法只有一個。」
陳濟黎將管制室畫面切回軟體控制介面，然後不停的發出指令。
「我要利用試驗太空船上的通訊設備，對全世界發表我的研究成果。」
「我要讓俑族遍佈全世界。」
* * *
試驗極為成功。
「人類，真的已經落伍了，司令。」
陳濟黎完成了他的計畫後，對因麻醉藥擴散而無法言語的張為鋒說道：
「被機械取代之後，人類還是人類。可是當人類開始改造自己的身體時，人
類就形同滅亡了。」
「所以，我創造了俑。」
「俑與人類的關係，就像是工蟻和蟻后。工蟻只為蟻后而活，只要是為了蟻
后好，工蟻可以做任何犧牲。」
「俑可以為人類改造自己，更可以為人類而死。」
「只有將人類置於俑族的保護之下，天國才會…才可能會…降臨。」
陳濟黎取過空杯，在咖啡機上斟滿。
「敬……與我無緣的天國。」
滾燙的咖啡直入咽喉。
整個身子立刻痙攣起來，口中嗚哇一聲，吐了滿身滿地的鮮血。
俑57號突然出現在管制室，並取出注射器想要急救。
陳濟黎拒絕了。
「告訴我……你…為何……而活？」
少女將雙唇靠向陳濟黎的耳邊，緩緩說道：「為了人類……主任，我一定會
讓您進天國的。」
陳濟黎笑了，眼淚由他的眼眶上滑落。
他用最後的力氣拿出一張紙。
上面寫著：
「從現在起，妳姓『鋒』，妳叫『鋒啟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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