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吧!
好幾次我掐著自己的脖子說,「死吧!」
-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可是我最後還是沒有。最後關頭,我還是鬆了手。
-
「死吧!」我又試了一次。
這次也失敗了。
這次是被獄警給拉開的。
------
下了車,被大批湧上的媒體連番包圍。我低著頭,套上手銬,一句話也沒說,
不過卻很清楚周圍那些人的指指點點在說些什麼。
「黃同學!請問你行兇的動機是什麼?可以跟全國觀眾解釋一下嗎──」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是不是被女方拒絕之後,因感情受挫憤而行兇呢──」
「……家人不會諒解你的──」
-
甚至,我還可以聽到對街公園朝這裡遠遠觀望的民眾心裡頭的心聲。
「怎麼回事……這麼多警察……?抓到誰啦……?」
「現在時下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抗壓性不夠,動不動就出手傷人……」
「那個女孩好可憐……昨天新聞還說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清醒了……」
「該死的傢伙!希望法官能判你兩百個死刑,死後下了地獄還要受盡折磨!」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就這樣給糟蹋了……」
-
……。
「……你要怎麼對受害者和她的家屬交代──」
「你們認識多久了──」
又回到煩人的媒體前了。
死刑?兩百個死刑?說真的,我還真沒有那樣深切的感覺,感覺到罪惡感,
感覺到生命的窘迫。沒有,什麼都沒有。很早之前,在那之後,什麼都剝奪掉了:
希望、失落、感情、罪惡、活下去的種種喜怒哀樂。
-
在拘留和偵訊的那段時間,我回想起殺她之後,坐在屋裡窗邊地板上,對著
漆黑房間發呆的日子。好空洞。冰涼、黑暗,一切的一切從沒關緊的落地窗,像
是有生命似的,從陽台、從欄杆、從皎潔冰冷的月光直直流洩,溜了進來。爬到
我身上,蔓延我全身,一段一段,一片一片,像是要撕裂我似地將我包圍、融化,
把骨子裡的慾念、罪惡、劣根性,一一溶解──最後只留下殘骸一片片,甚至,
連殘骸,衣角的碎屑都沒有,完完全全的吞噬,完完全全的消失,消失,消失。
我的十指爬上脖子,即使中間隔著銀白手銬的阻撓,我還是有辦法把手指繞
上脖子。
-
「快!快!將他拉開!快!」
「碼的他又來了!他到底要試幾次才行啊!」
「快!鏡頭快跟上──」
「愛裝死……要死就讓他去死一死好了啦!讓我們這樣三不五時就要阻止……」
「對!臉部的特寫──」
「快過來幫忙!他暈倒了!攝影機讓開點!」
「……黃同學黃同學!你還能說話嗎?跟攝影機說幾句話吧,喂──」
「趕快把他帶進法院!」
-
我的意識朦朧,我感覺我的兩隻手被架著,腳背著地,被人拖著向前。
「……還有沒有其他共犯──」
「……請問你用的凶器是什麼──」
「請問你自殺是不是為了贖罪──」
「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作嗎?你在大學所受的教育沒有教過你嗎──」
「你可以在全國觀眾面前表演一下當時你是怎麼殺她的嗎?你是不是也像這
樣用力掐著她的脖子打算殺死她──」
-
腳掌著地,碰的一聲站起來,扯開手銬的雙手揮拳甩開了兩個警衛,手腕深
深的烙印處還滲著鮮血。我站在階梯上,循著聲音來源跳向貌美如花的當紅主播,
她嚇得想用手和手上的麥克風把我格檔開,但,我還有一顆頭。
身子被蜂擁而上的群眾擋住。群眾……是警察、路人、或者是扛攝影機的,
我一概不管,我的眼中只有她,還有她那張該死的嘴。轟的一聲我衝過去,想打
得她再也哇哇叫不出來,但是我的手滑過她臉頰──無力地──我又揮了一拳,
另一手也是。我看了一下,原來是雙手手腕都骨折脫臼了,就在我扯開手銬的同
時──又或者我根本沒有扯開,而是將自己的手腕手指給弄鬆弄碎了,再從手銬
裡滑出來。
-
這時候我被幾個人抓住了,將我和她拉遠。沒有手可以用,我還有兩隻腳。
將他們扛著,拉著一起走。女主撥應該要逃跑的,但她嚇得腿軟並且失禁,手上
那枝代表她的專業的,第三頻道的麥克風早就摔落到地上,停止滾動。我拖著人
們,拖著,走向她,沒有手可以用,我還有一顆頭。
我要咬掉她的嘴。但是她僵硬的脖子歪歪扭扭地轉到一邊。我咬到了她的頭
髮,伴隨著刮下的濃妝粉餅味。我削下了她臉上的一層皮。就像吸血鬼吸噬人血,
留下了兩個洞,我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道疤。
-
人群將我往後拉,但我還有一顆頭,死咬著她不放。對街公園站滿了一大群
一大群圍觀的民眾,發出讚嘆的驚訝聲。嘿!這裡沒什麼好看的!只有一個瘋子
像瘋狗一樣亂咬人哩!旁邊的記者──當然,是不同台的──分別衝進人群,找
到一個最適合的角度,抬高的、從底下鑽進的,任何可以拍攝到這第一手精彩新
聞的,可以加年終獎金的的鏡頭。「哇!太棒了!快拍快拍!」我彷彿可以聽見
他們心底在說些什麼。雖然我以前老早在電視上見識過,但這一刻我才真正體悟
到什麼叫「知的權利」──就是只要有一個所謂「大眾」的存在,不管是真正的
數百萬個實體或者只是一個被魔鬼操縱的幽靈,這些人,都會只顧著看,把人與
人之間的互助、人類與生具有的道德甩在一旁,只為了能讓更多人和他們一起看
好戲。
-
什麼時候,去知道一件事比去做一件事還來得重要了,是因為這件事有人作
了,所以自己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插手不管嗎?
真好笑。真好笑,什麼時候我這樣的人也可以開口說教了。
------
獄警們魁梧的身材想幾近可能地將我拉開,用力地拉開。另一方面,女主撥
發疼、花容失色的面容,正用她嬌滴滴地聲音大呼小叫地吼著,「快放開我!啊!
啊!不要再拉了!啊~~~」
分開了。她跌坐在那頭,我和壯漢們,和她十六萬分之一的臉頰摔倒在這一
頭。我的刑期也許將因此加重四到十年。也許,大概吧。不過我就所知道的是,
十年之後,甚至還不到十年,隔年,這個當紅的炸子雞從螢光幕上消失無蹤,原
因是我,原因是她臉上的疤伴隨了她半輩子。
-
她不算是個花瓶,她不只是個花瓶,但人們要賞的不是花,不只是花,而且
還有花瓶。再怎麼說,一個破了一角的花瓶是沒人想要看的。
-
人們每天收看報章雜誌,看盡演藝娛樂新聞,無非就是想將自己對完美世界
的理想、奢望投射在那些花枝招展的明星身上。崇拜著美女,希望自己能和她一
樣;崇拜著美男,希望能匹配上他,期待自己如童話般的夢想能藉助某人來實現。
但實際上他們和她們是否有和從平面上看到的那般真實,總是吸引目光,總
是舉投完美?事實上,很難,因為人們總愛從外表去推估一個人的內在,看得到
的完美很多,看不到的缺點更多,人們不是看不到,只是不願去看到,就像鬧了
緋聞談了戀愛的明星總被唾罵,破了一角的花瓶沒有人要。
-
為什麼要罵,為什麼沒有人要?人們帶著不完美來到這世界,卻又希望眼界
所看到的一切純屬完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反身壓在地上,重新戴上手銬──如果真的有用──我嘴裡吐出她被扯
掉的殘渣,和著自己狠咬下牙齦滲出的鮮血,臉躺在柏油路上大笑。我笑這世界,
笑他、笑他、笑她,笑我自己自以為是理所當然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
-
還有明知道理如此,卻還是事與願違無以實踐的諷刺。
我愛她──如果這樣能算愛的話──然後,我傷害了她,然後,我自怨自艾,
把滿腔的怒火和怨念都朝她發洩,然後,我覺得我很苦,我訴了苦,我先是覺得
所有的一切錯都該怪她,然後我又自我療傷式地在她懷中哭泣,然後,她不怪我,
還以歌聲安撫了我,然後,然後,我胡亂地救了她,又打了電話,然後,我因為
自己的害怕而逃跑了,然後,然後,然後直到警察來了,我才強裝鎮靜,氣定神
閒地坐下來,嚼著檸檬片,讀著她的日記。
-
這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地為了我自己好。為了自己好,卻說成為了她好,
我好虛偽,我好該死。明知不該為卻又為之。諷刺。
「我承認。」我對法官說。
「她是我殺的。」
「讓我死吧!判我兩百個死刑吧!來吧~!」
-
她雖然沒有死,不過那都是一樣的,對我來說,在作了這樣的事之後,都是
一樣的。我的命運,我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將來……將來應該是留在夏天的寫生簿裡收藏起來,等到哪天不經意翻開時,
還能回想起那時候的笑容的。
只是我沒有這樣的寫生簿,沒有任何的將來。有,也早就丟了。不,是我將
它給親手破壞了。
-
「……冷血……毫無悔意……兩個無期徒刑。」
耳中充滿著回憶的聲響,零零碎碎地聽完宣判,對了,那是她的歌聲。如她
的靈魂長相左右,日日夜夜陪伴著我的歌聲。
在那時候,我想到了她。我好想知道她怎麼了。在我腦海裡殘存著寫生簿裡
封底的厚紙板上,描繪著的她的模樣。
-
「在那之前……我可以去看她嗎?我保證絕對不會亂來!」
「他……?哦!她。不行。」
連最後一頁也被撕去。我的人生到此找到一個清楚的完結了。
太好了。
-
就像蟑螂終於在下水道找到了自己終其一生取之不盡的食物,在那骯髒,充
滿糞尿味的城市下水道中;我的人生,就像一隻又扁又小的蟲,寄生在蟑螂之上,
混其糞尿,喝其血液,等哪天牠爬出了水溝蓋想回到地面上,被車輪碾得噴出綠
色漿汁,連腦袋屍骸都不留時。那時,我就解脫了。
-
死吧。
死吧。
死吧。
-
但是我還是沒有死。
------
但是我還是沒有死。法官沒有要了我的命,獄警也沒有攔住我,我,這次也
沒伸出手掐死自己。只有一個念頭阻止了我。
我用最糟糕的念頭,寫了最差勁的劇本,但劇本的結尾,我還是渴望能有一
絲絲奇蹟出現。
------
人生就像一齣戲。在往後的人生裡,我沒有辦法讓我自己的劇情順利演出,
甚至沒有辦法索性在最精彩的時候喊「卡」。
像一場拖棚的戲一直在上演,野台前一個觀眾也沒有,連小販都不肯來光顧
捧場,自家人也是,因為在他們優秀的醫生世家裡不允許有我這樣危險極端的異
類存在。
-
於是我的人生就只能繼續演、繼續寫,像蟑螂一樣地在漆黑的地洞裡找尋著
可以過活的糧食。而我,蟄伏在思想陰暗的黑洞裡看見了曙光,找到了一顆種子。
它叫希望。
------
在往後的十九年歲月裡,我天天寫著日記,從第一本她未完成的日記開始,
連續十九年,我天天寫著日記,不夠了,我就請一個還肯和我聯絡的大學同學在
探望的時候幫我帶來。這是我唯一、渺小,而微不足道的生存目的,我為此而生
存,日日夜夜寫著對她的抱歉,那些想說而未說的話,所有藏在心底的一切。
起初,情感湧至如被沖潰的堤防,想到的太多太多,無法下筆,所能寫的完
全跟不上所想講的。
-
後來,在三年之後漸漸平緩,我試著將我想到的好的、壞的一併陳列出來。
當然,不包括獄中發生的種種微不足道的糟糕事。我對她寫明我認為哪些是對的,
哪些是錯的,當初的行為不對在哪裡,我從前的想法又有什麼不當。
我寫下了很多,尤其在第五年過後,平均每一個月就能寫完一本。在同時,
我一面寫,一面為她祈禱。我不相信神佛那一套,但是我希望她能好起來。衷心
地希望。
-
寫完的日記我沒有保留,我請求我的朋友去探望她,並且讀給她聽,即使沈
睡在白色病床上的她也許永遠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並且我拜託他,就說,是一
個老朋友,請他不要告訴她的家人這些是誰寫的。這算是如螻蟻一般苟延殘喘的
我,最後一點小小奢求,最後一點能自己作主的,好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希望……希望……。不奢求她能原諒我的希望,希望她能再次健健康康的走
路,上學,有著自己充實生活的希望。
------
就如同一顆深埋在地底,名為希望的種子,它歷經了雨淋、歷經了酷暑,在
歷經了無數的祈禱的夜晚。
終於,萌芽了。
-
在十九年後的春天,奇蹟出現了。如沈睡的希望歷經了暮冬,如今重生。而
隨之而來的,是一朵美麗的白色山茶花。
------
在那一年的秋天轉涼之前,她已經能夠正常說話。她打了通電話來邀我去看
她。我帶著行李,裡頭裝載著未寫完的半本日記,和一件我打工了幾個月所賺來
的錢,為她買的大衣──這是她希望的禮物,要求著我,而我答應了。
※ ※ ※
警察的腳步聲啪答啪答的接近。
在那一晚,瀕臨絕望之際,我翻開了她的日記。
-
「今天那該死的笨阿瑋又早我一步到教室了,可惡!要不是我穿裙子他哪是
本姑娘我的對手!哼!(/‵Д′)/~ ╧╧」
「啊~補習好無聊~聽數學好無聊~每次坐在那裡就想著『真想早點回家~』。
老師怎麼那麼喜歡在台上講金庸啊、講他那套『等到你們把數學學到”見山是山,
見水又是水”的時候,你們的功力就跟我差不多了,呵呵呵~』的莫名其妙理論。
誰聽得懂啊~ˋ(′ˍˍ‵||)ˊ」
-
「但那些看起來呆呆的男校學生們每個都笑得跟什麼似的……唉,男生就是
這樣,電動啊、漫畫啊、武俠小說的,再不然就是整天打球打球的。真是的……
我想過幾十年還是這樣吧?不過話說回來,我自己和其他女生聚在一起不也都談
著衣服談著頭髮嗎?ㄜ……」
「這大概也是數十年不變吧~ˋ(′ˍˍ‵||)ˊ」
-
「不過每次看阿瑋推著眼鏡,津津有味聽著老師那番屁話時,看他那麼認真,
看來我也該自己好好下功夫了,不然每次去問他都會被他嗆『啊呀~妳太弱了~
連這個都不會~讓大師我來好好開導開導妳吧!』
開導個鬼!!!
一副變態色老頭的模樣!哼!揍死你~( ̄ε(# ̄) #○=(一-一o)」
-
而曾經抱住她的那一件事,我找了好久,才在她當天過兩個禮拜後的日記結
尾處找到。
「這樣抱著……我……我好慌。這樣好嗎?拒絕他?不拒絕他?我不知道……
我想……我還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雖然……我也曾這樣幻想過。
不過,現在進展到那一步……我覺得怪怪的……神啊,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
至少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
她的日記上寫著大大小小的生活瑣事,寫著學校發生的愉快和不愉快,寫著
哪間和我一起去買的章魚燒和小籠湯包「真的很好吃!」寫著跨年時候、中秋時
候,元宵,各式各樣的節日裡,我們擠在人群當中看著花燈,和眾人一起倒數,
一起嚼著十元一大枝的棉花糖吐嘈上面的歌手,躲在底下大聲噓他們之後轉身跑
掉。
-
我讀著,盡可能忍住鼻酸。原來我一直渴望而未得的深刻感情就這麼被她寫
在平平凡凡的日記當中。原來我和她、她和我所共度的這麼多「每一天」,對她
而言,都是個這樣值得紀念的事情。
-
「3/30 阿瑋今天不知道怎麼了,
放學也不跟我打招呼就先走了,
看我的眼神也好兇……好像看起來not good at all ……
希望他能趕快好起來!
觀世音菩薩媽祖娘娘聖母瑪麗亞凱莉通通都給我保佑下去啊!
拜託拜託了! =人= (咒念發送中~)」。
-
最後的那一則,是我殺她的前一天。
-
我,殺了她?
------
那個時候,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爬上脖子,一股寒冷、無以復加的罪惡感與遺
憾襲上心頭。我想死,完完全全地想死,我不能相信我的愚笨斷送了我的幸福;
而更重要的是,我竟然會為了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去傷害一個人,甚至將它冠
冕堂皇地解釋成「愛」?
-
要嘛,就只有百分之一百的愛;否則,就只有百分之一百恨了。當時的我是
這麼想的,以一種極盡愚蠢的無聊道德潔癖去斷定我們之間該有的關係:朋友,
或是戀人?妳選一個吧,我無法忍受模糊的中間地帶。
我掐著脖子,翻白了眼幾近窒息,嘴裡掛不住的舌頭吐露了出來,連帶的那
片黃檸檬片也掉落了出來,落到被風吹起,在書頁後半段不知名的某一頁。
-
落下的動作停止了手的動作,也許是因為當下我最大的依戀不是多一口空氣,
而是這本在我心目中代表著她,仍完整保存的日記。
我放下了手,撿起了日記,趕緊在口水沾濕頁紙之前挑出黃檸檬片。而在那
一頁──在接近書背的最後幾頁。在那裡,我發現了一句我未曾發現的字句。
-
「*孤獨頹喪的日子
也不要放棄呀,孩子
(2003.12.6)」
-
在它前後都是空白的數頁,沒有來由地就出現這一句。
日期寫在我生日之後的隔兩天。我不知道她這麼寫的用意是什麼,為什麼人
而寫,因什麼事而寫。但就我所知道的她,她常常在一些她覺得無聊的課堂上,
對著講義的空白頁畫著插圖,寫著一些有趣或不有趣,有意義或無意義的文字,
覺得滿意的,會拿給我看,然後笑嘻嘻地像是要向我邀功一樣,期待我的稱讚。
-
或許是當我們補完了習,她找我一起去買生日蛋糕時想到的;也許,是當我
吹完了那十幾支象徵青澀歲月即將結束的蠟燭,還留下一支,她說,留給她,她
也要許個願望,這時候所想到的。
又或許……或許……有太多的或許。或許是在放學路上走過紅磚圍牆,她拔
著從圍牆內冒出的鮮綠大片樹葉時,搖著葉柄搧著涼時所想到的。太多,太多,
或許是一個夏天的傍晚,或許是一個暮春的早晨,太多太多,不去記得都不行。
-
太多太多的或許從我腦海裡一一地被抓取出來,而我的腦海無法處理,我的
眼眶無法負荷……。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急著非得要就這麼立刻決定什麼身份、關係的,我們
這樣一直下去,一路創造出很多很美好的回憶,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為什麼
我非得要這麼急,不多給她一點時間?」
-
那時候的我以為:愛是絕對的。就像埋下去的種子一樣,要嘛萌芽;要嘛,
死了。
那時候的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結果狠下心將它挖掘出來──因為我想:
不會再更糟了。因為,她已經根本不愛我了。但自以為是的我忘了一件事。
-
種子萌芽,是需要時間的。
-
不論是愛。或是希望。
------
我流著淚,乖乖地束手就擒。
※ ※ ※
「──她醒過來了!」
十九年後的春天,醫院傳來了令人振奮的喜訊,穿過醫院濃厚的藥水味,翻
過滾燙的柏油路,越過層層疊疊的流刺高牆,傳到我的耳中。
-
當朋友告訴我的時候,我曾激動得讓獄警以為我想逃獄。
之後,她逐漸復健當中,在那同時,她猜出了書架上滿滿的日記本中的字跡
是我寫的──她當時急迫地問著我的朋友「那他怎麼了?阿瑋呢?」
------
後來,朋友再輾轉告訴我:她想和我談談。我說,我……你看我現在這個處
境,恐怕是沒有辦法。而且我不希望她來到這種地方。
「她說,這不是問題,最主要是看你的意願。」朋友說。「她說,她已經看
完你所有的日記了。她明白你的想法,也知道你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的懺悔。她
說,『我,原諒你了。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她說,你曾一時衝動所犯下
的罪也該贖清了。她覺得,你們可以再次好好談談了。」
我點頭,說好。
------
之後,不到兩個禮拜內,我就被釋放出來了。
-
全是因為她和法官說,是她自己跌下樓梯的;而且,「他還幫我打了電話叫
救護車。你說,這種人,這種朋友,怎麼可能會傷害我呢?」
法官連同檢察官迫於無奈,只能將這起既無兇手也無被害人的「案件」加以
撤銷。「這年頭的年輕人,什麼古怪的花招都變得出來。真搞不懂……」距離上
次我見到他,又老了十九歲的法官這麼在新聞上說。
※ ※ ※
我搭了公車上山,在醫院的大門口前下車。位於山林裡的醫院,秋黃之際,
落英繽紛,滿山遍野都染上了一片褐黃。
通往門前的碎石子路右手邊旁有一顆特別大的楓樹,我走近到楓樹下,拍拍
粗糙的樹皮,低下身撿了一片楓葉夾在行李當中。
-
我抬頭看看窗子,我不知道是哪一扇窗。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站在那等我、從上頭往底下看著我。
我不知道見到她第一句該說什麼。我想我會說「對不起」,緊接著一句「希
望妳能原諒我」。
我更希望她能盡釋前嫌,我們能和從前一樣有說有笑。
我不知道當我推開她的房門時會有什麼迎接著我。
我希望,那是黃昏的餘光灑進玻璃窗內,她背對著光,笑著。
-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
《殺》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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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211-74-186-36.adsl.dynamic.seed.net.tw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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