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
我們一家三口的新生活,在靠近千葉縣的江戶川區一個名叫葛西的地方開始了。因為剛搬到這裡來,所以人生地不熟。常聽說有殘疾兒的人家整天把孩子關在家裡,惟恐外人知曉,我的父母卻從來不做那樣的事。他們時常帶我外出。讓鄰居們都知道我的存在。儘管現在我的胳膊、腿長出了十幾厘米,但在當時,我的身體簡直就像上下粘在一起的一小一大的兩顆馬鈴薯。對於小孩子來說,要是被鄰居們說成是"布狗熊",這孩子就是人見人愛的好寶寶。晦,像我,諸如"像個小偶人,多可愛啊"、"像個布娃娃,多招人喜愛啊"之類的讚譽,也很少能得到。
從那時起,我就是有問題的孩子。首先是怎麼也不睡覺。夜裡扯著小嗓子嚎哭通宵不停;白天呢,稍睡一會兒,就又哭鬧不止。母親整天陪在我的旁邊,因過度勞累,患上了神經衰弱症。可見我那時的哭鬧多麼激烈。於是我得了一個外號叫拿破侖。因為據說拿破侖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仍能精力充沛地處理軍務。
其次是牛奶吃得少。不是不吃,是吃的量少。母親一直是看著嬰兒護理書在餵養我,那時我吃的牛奶大約是書上標示的正常嬰兒攝取量的一半。這實在是太少了。父母又怎麼能不著急呢?他們帶我上醫院檢查,還到處咨詢。但我依然如故,一點兒也不多吃。父母實在沒有辦法了,也正因為沒有辦法,好像頓悟了一樣,他們突然改變了想法。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就與眾不同,現在吃牛奶少、睡覺少,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不能與別的孩子比。"
高明的見解!父母不再憂愁,我一如既往地吃得少、睡得少,但身體健壯,沒生過什麼病,正常地發育、成長。
長到九個月大的時候我會說話了。在此以前我只是嘟噥一些誰也聽不懂的兒語,可這一天,我突然喊出:"爸、爸爸……爸……"我生來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媽媽",而是"爸爸"。對此,媽媽心裡多少有些彆扭,但她馬上又自我安慰說,這是因為"爸爸"的發音比"媽媽"的發音容易。父母心花怒放,為我的開口說話,為我成為一個具有語言能力的人從心底裡表示深深的祝福。
自此以後,我衝破了語言障礙,話多起來,也流利了,到滿一週歲時,竟成了"多嘴多舌的小乙武"。父親對於能說會道的我似乎感到特別有趣,就買來繪有圖形的四四方方的積木開始教我學習。他拿起一枚繪有洗衣機的積木讓我看:
"這是什麼?"
"洗……衣……機。"
"這個呢?"
"爸爸……的……眼鏡。"
"那麼這個呢?"
"報、報紙。"
之後,父親每天一下班,我們就這樣一問一答,邊遊戲邊學習。
母親呢,只要一有空就讀書給我聽,因為她從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受到了刺激。那篇文章說不給幼兒讀書,就等於摘除了幼兒的前腦葉(主思考、判斷的部分)。我的父母真可稱得上是教師爸爸、教師媽媽。
"這孩子也許要躺一輩子。"一年前我的父母還是這麼想,可一年後,他們,不,我們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天真的詢問
四歲的時候我上幼兒園了,是世田谷區的聖母幼兒園。這個幼兒園並不是專門的殘疾兒幼兒園。從葛西到世田谷區,路途遙遠,每天車接車送,花費很多時間,我們便把家搬到了世田谷區的用賀。這次搬家,居住環境發生了急劇變化,我們將在這裡開始什麼樣的生活呢?
這個幼兒園的保育方針,尊重幼兒的個性,因而見不到保育員讓孩子幹這個、幹那個的情形。孩子們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幹自己想幹的事。有時大家做同一件事。可做著做著不會做了或者怎麼也做不好,最後,我做了出來。我覺得這個幼兒園特別適合我。
我一進幼兒園,馬上就有了朋友。我結交朋友靠的是我的沒有手和腳。幼兒園的孩子們起先對我乘坐的"輪椅"……在他們眼中是個奇妙的機械……頗感興趣,圍攏過來,仔仔細細地看,慢慢地注意到坐在這個奇妙機械上的小子竟沒有手,也沒有腳。大家一臉驚異,感到奇怪得不得了。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一會兒工夫,我的周圍就聚集了一大堆孩子,簡直像一群螞蟻。孩子們伸手觸摸我的殘肢,不停地發問:"你怎麼了?你怎麼了?"記得當時,我回答他們說"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所以沒長出手和腳。""奧——"聽了我的話,孩子們一起發出贊同的感歎
。自此以後我們便成了好朋友。
即使只這樣解釋我還是感到疲憊不堪。不光是我們班上的小朋友,我還要面對別的班的孩子的詢問。解釋千篇一律的解釋。入園後的頭兩個月,每天我都要向夥伴們解釋我為什麼沒有手、沒有腳。從幼兒園放學回到家我渾身乏力。母親安慰我,我的眼淚就嘩嘩流下來。母親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向她哭訴的清景。幼兒園老師也注意到我無精打采的樣子,擔心地問我:"從幼兒園回家後,發燒了嗎?肚子痛了嗎?"父母和幼兒園老師一直對我放心不下,我卻沒有顧及到。由於他們的悉心照料,我順利地成長,健康地成長,生命的步伐堅實而輕快-一
任性
我的手臂和腿比別的孩子的短,我整天坐在輪椅上,因為這樣的緣故,或者說幸虧了我的與眾不同,我的朋友很多,而且很自然地我時時處處"以自我為中心"。慢慢地,小孩子特有的"任性"也在我身上顯露出來了。
幼兒時期的孩子們,年齡的差別尤其明顯,即使相差幾個月懂事的程度也有很大不同。我是4月6日出生的。在我們這一學年中是地地道道的"老大哥"。我本可以成為一名好的"小領袖",實際上卻是一個逞強好勝的愣小子。
本來大家高高興興地在院於裡玩"蒙老瞎'遊戲因為我行動不便,即使乘坐輪椅也不能趕上其他小朋友奔跑的速度。於是我就覺得這個'蒙老瞎'遊戲是天底下最乏味的遊戲。一氣之下,我退到一邊對著大家喊;"我要玩沙子去了,想玩沙子的跟我來。"如同指揮官一聲令下,正在玩"蒙老瞎'遊戲的小朋友呼啦啦跑過來,跟在我的輪椅後面,向沙堆跑去。
可是來到沙堆旁,我因為沒有手,自己什麼也玩不成,就坐在輪椅上,好然大王一般。命令大家:"給我做一個城堡!"如果有誰膽敢說"我想挖一條隧道。"那他可就慘了。"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要你做城堡!你不喜歡做城堡是嗎?那好吧,你自已到別處玩去吧!"我的嘴相當厲害一旦說了什麼,誰都不敢頂嘴。那時,我真是個渾小子。
我的任性急劇膨脹,在小朋友面前簡直到了為所欲為的程度。儘管這樣,我的朋友也沒有減少,"如果讓乙武喜歡,就不會沒有朋友。"當時,小朋友們都這麼想。這更助長了我的任性。我是典型的淘氣大王。漸漸地,我甚至在父母和老師面前也猖狂起來。
這一時期的我,著實讓父母大傷腦筋。後來,我遇到一件事,這件事讓我明白了我的任性是多麼地不應該。我變了,我收斂了我的任性,我覺得突然明白了許多事理。有一次,幼兒園舉行文藝匯演,我們班排演的節目是一出小戲《我們的幼兒園》,在這個小戲中有一個名叫"基基"的角色,是一位汽車修理工。在幼兒單純的心裡,汽車修理不是一個好職業,並且"基基"的發音在日語中與"老頭兒"相近,所以誰也不想扮演。
突然聽到刷地一聲響,原來是一位小朋友舉起了手。定睛一看,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信悟。"我來扮演基基!"聲音不卑不亢,而且響亮。我聽到這聲音,只感覺信悟是那樣的偉大。與信悟相比我是多麼地沒有出息啊!就是在那一刻,我的心被強烈地震撼了,當時的心情直到今天仍能痛切地感覺到。我後來擔任了一個角色的配音員,而且是第二配音員。我輸給了信悟,不僅是在扮演角色方面,在心理上也失敗了。在幼兒園裡作為一名男孩子,誰都在刻意追求自身價值的提高。我的這種虛榮心,似乎正是從這一時期形成並表現出來的。
配音,只是用聲音來配合台上演員的表演,是幕後角色。這次演出,大獲成功,得到普遍好評。我的母親也喜形於色:"這孩子將來如果當主持人的話……"她竟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原來的我是那樣的任性、張狂,總想處於朋友的中心,自以為是為所欲為。現在,我的配音受到了讚譽,這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自從這件事以後,我像突然長大了許多,對事物的認識也有了自己的主見,我覺得萬事萬物都有好的一面,而且是靠大家齊心協力來促成的,儘管那時我還是個孩子,但我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一個孩子的"以自我為中心"也許並不是一件壞事,但如果能較早地認識到
人不能時時處處以自我為中心,他也許就能較早地洞察人生,在以後的為人處事中顯得成熟。老練。
從那以後,我體會到了與大家一起做遊戲的快樂。在我的眼裡班裡的小朋友個個都那麼可愛,人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幼兒園畢業前的一段時間,我幾乎每天都到小朋友的家裡去玩。
就這樣,我天性中的任性、自以為是、愛好虛榮,在幼兒園時代消失了,也可以說這一時期解決了我人生中的一大問題。可是,還有比這更麻煩的事在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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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漢城亞錦賽
林華韋:你在美國打過那麼多快速球的投手,為什麼對松阪大輔卻打的很不理想?
陳金鋒:我在美國沒看過尾勁這麼好的......
2003年札幌亞錦賽
記 者:你覺得和四年前比起來有什麼不同的嗎?
陳金鋒:同樣遇到松阪,但我覺得輕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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