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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陣子,我和蔚生平第一次在人生的路上分道揚鑣,他搭上北上的火車,我往南 ,這是我們成長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孤單距離,打從兩班列車從月台分頭駛離的那一瞬間 就開始拉開。 上大學以後,我盡量讓生活充實豐富,課業、打工、社團、活動幾乎每天把我操得半 夜只剩爬上床的一點力氣,連想起方小楓和蔚、甚至瓊瓊的力氣也沒有。我交了幾個知 心而且有深度的朋友,凌晨一點騎著機車到港口吹風、一連不眠不休地打了三天麻將、 陪伴失戀的人喝光一打海尼根,許多值得回味的瘋狂行徑卻都在冷靜的省思過後徒留不 知名的沮喪,我和那些人再要好,在他們身上也找不到高中時代那一份簡單又純真的契 合感覺,有時會想說服自己揮霍無度地全心投入情感,然而愈是那麼做,我就愈懷念和 蔚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又因為一切的一切再也找不回來,不得不抱著隱隱的感傷繼續度 過大學的四個寒暑。 「過去」,猶如一座蓋在海邊被人遺棄的屋子,風吹日曬地荒廢著,沙子日復一日地 層層覆蓋,最後當屋內也堆滿了塵土,它固定下來的形體又如同風化了一般,一點一滴 地在風中散去,沒人知道它到了哪裡。 春天萌發的新芽長出釉色的綠葉,冬葵子金黃色的花朵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就連前 方數十年如一日的教室大樓牆面也浮現斑剝的碎片,在陰暗的角落靜靜地脫落著,好幾 雙年輕的腳步來來往往,不曾注意歲月在身邊事物所留下的註記,教職員室裡我們那一 年的畢業紀念冊上頭又壓上幾本新的畢業紀念冊,一起在蒙塵的透明櫥窗裡持續發黃, 倒是我們使用過的那些坑坑疤疤的教室桌椅換成了光滑的新品,風扇一轉起來便會揚起 一股剛風乾的漆的味道,黑板上值日生欄位寫下我們不認識的名字,今年我們在以前的 教室辦起第四次高中同學會,大家發現了很多新的改變,不過,舊有的時光也沒有被完 全忽略。 「你們看!這是我跟張泰文打架的時候撞壞的!」 有位繼承家業在賣便當的老闆指著公佈欄缺了一角的木頭外框,興奮地叫起來。 出社會的同學並不多,大部份都還在念書,像我就是剛考上研究所、正在等畢業的大 四生,和我比較要好的同學在快散會時過來邀我續攤,我說我等一下和別人還有約。 「喔?是和方小楓還是陳已蔚嗎?」 「都不是。」 我笑笑地拿出一張從美國寄來的明信片: 「他們正在美國遊學,下禮拜才回來,這是他們從紐約寄回來的。」 我們的故事說到這裡,都要接近尾聲了,大家一定對方小楓和蔚的發展很好奇吧?他 們後來怎麼了? 在高中畢業那一年的夏天,方小楓騙家人她要跟一票同學出去玩,其實那一天只有她 和蔚來到了炎熱的海邊,她戴著那頂湖水綠的漁夫帽,那是蔚事後告訴我的。 「我和小楓在一起了。」 我想像得到一片廣闊的海,海面浮蕩燦爛的陽光、盤旋的海鳥、鹹濕的空氣、藏在髮 間的沙粒,都是他們並肩而行所經過的夏日風景。 他們在過去的海灘上聊起了一些未來的事。 「我的學校在新竹,你的在台北,這兩個縣市應該不算遠吧!不過,」 方小楓想了一想,做出可愛的結論: 「不管到底遠不遠,只要沒辦法像以前上學一樣天天見面,都覺得遠。」 「妳怎麼突然這麼孩子氣?」他愛寵地笑她:「之前還說要一起長大的。」 「偶爾也會想跟小孩子一樣撒嬌一下啊!」 「好好好,小妹妹,那大哥哥盡量常常去找妳,這樣好不好?」 「不行啊!大哥哥上大學之後要交女朋友,會變得很忙的。」 她伸出手碰碰他左耳上的銀色耳環: 「我很好奇它到底會幫你騙到怎麼樣的女朋友。」 他沒有否認她的說法:「希望會是很棒的女朋友囉!」 因為他沒有否認,方小楓輕輕放下手,低下頭,落寞盯著他們幾乎一致在沙灘上所留 下的鞋印,淡淡問起別的事: 「你還沒說為什麼要帶我來海邊?」 「喔!暑假本來就很適合到海邊啊!進大學以後各奔東西,應該很難再約出來一起玩 了吧!而且,」 他搔搔臉,看向前方抱著海灘球不小心跌倒的小女孩,深吸一口氣: 「跟妳在一起的時候都很緊張,幸好海浪的聲音大,這樣妳就不會聽見我跳得亂七八 糟的心跳了。」 方小楓睜大眼,怔怔面對自己停住的雙腳,有一半陷進了沙堆,一隻寄居蟹受驚般竄 入另一邊的沙洞裡。 蔚站在原地撿起滾來的海灘球,輕輕丟回給張手接球的小女孩,然後側頭瞧一瞧她, 低下身,揭高她的帽簷:「嘿!我上次是這麼說的,對吧?」 方小楓倔強地抿住下唇,才抬眼望住他的臉,珍珠大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不記得了。」 「騙人。」 她忽然瞪他,蹲下去抓起一把沙子就往他身上砸: 「你才騙人呢!你明明都記得!明明還記得我,為什麼要一直裝傻?你在旁邊看我生 氣覺得很好玩是嗎?」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要整妳啦!」 他忙著閃躲,同時忙著解釋: 「因為不知道要怎麼跟妳提啊!我又不曉得妳到底還記不記得我,萬一碰壁,這樣很 丟臉耶!而且後來我看妳也沒打算提夏令營的事,只好繼續裝傻。」 聽見他的想法和自己的相似,方小楓才無奈地放開手中沙子,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流瀉 下去: 「你不知道我一直很想見你,好不容易遇見你了,卻發現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好像以 前我們相處過的日子都不算數,怎麼可以不算數……」 他走近,伸手幫她擦去淚痕,就像她在巴士上為他做的那樣: 「當然算數啊!我什麼都記得,真的還記得妳喔!妳剛搬到鎮上的那一天,就想起妳 了,阿皓跟妳說過嗎?我還想到摔車咧!腳踏車撞到樹,整個人翻過去,當時我的心臟 跳得好快,快到都要窒息了。」 他事態嚴重地說明給她聽,方小楓被逗得笑出來,她抹抹眼睛,拿他沒辦法: 「好吧!下次再見面,我們都不可以死要面子了。」 她啟步又要再走,不料蔚又開口喊住她: 「我還可以跟妳說件事嗎?」 她壓住快飛走的漁夫帽,奇怪回頭:「什麼?」 「夏令營的時候,我很喜歡妳。」 她深深凝視他真摯的臉孔,他有一雙美麗的眼神。 「我也是。」 「還有,現在也很喜歡妳。」 方小楓笑了,她也有美麗的笑容,她放開手,朝他奔去,那頂再也撿不回來的帽子飛 進風裡,乘著下一陣不小的海風飛得更遠,聽說,最後是降落在海上,隨著潮水載浮沉 ,連魚兒也不知道它的來歷。 那頂湖水綠漁夫帽的回憶就停在那一年的海面,他們的十七歲還留在那個夏天的海洋。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211.75.214.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