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逃出學校的我們,從正門口若無其事地回到校園,路經訓導室,蔚和那三個外
校生都在裡面接受訓話,教官應該會通報那三個人的學校作處分,以後他們要再混進來
也不會那麼容易了吧!不過,蔚也因此逃不掉被記一支大過的命運。
方小楓掉開臉,畏懼起訓導室內的光景,瓊瓊注意到我的傷勢,拉拉我:
「你也掛彩了,先去一趟保健室吧!」
我點點頭,不想說話,打架時那無法阻擋的衝動到現在還存留在我翻騰的血液裡,沒
有痛的知覺,只有瘋狂亂竄的憤怒。
真慶幸今天是校慶,我身上的傷只要聲稱是運動意外就能過關,而且保健室的傷患還
真不少,瓊瓊自己找來簡單的護理用具,才剛轉開雙氧水的蓋子,忽然改變主意,塞給
了方小楓:
「嘿嘿!我笨手笨腳,還是妳來。」
方小楓回神,訥訥地接過藥水,在我跟前坐下,隨即露出錯愕的表情,我沒照鏡子,
不清楚自己的慘狀,她可以不用勉強接觸這些不堪入目的景象,可是方小楓已經在我勸
阻她之前開始動手,她用棉花棒沾了雙氧水,謹慎塗在我手臂上,當我濕紅的傷口冒起
白泡,她好像比我還痛得縮回手,同時把棉花棒也弄掉了。
「對不起……」
方小楓彎身撿起棉花棒,再重新幫我上藥,這一次她不再害怕正視我的傷勢,十分小
心去一一完成每一個步驟。她的眼睛像水晶,清澄雪亮,沒有一丁點的污穢塵埃,然而
面對這樣的眼睛,我不禁深深遺憾,如果她能不見到那些不堪的暴力畫面就好了,她應
該可以保有一片單純而完整的天地,並且以那樣純真的眼睛繼續端詳這個世界。
忽然,一顆眼淚,晶瑩剔透,從她潔淨的眼眶沉甸甸落了下去,在我安放膝上的手背
摔得粉碎。
就在我怔住的剎那,她的眼淚也愈掉愈快,愈掉愈多,停也停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抓住我的手,緊緊靠在她低下的額頭上,我感到輕微痛楚,從她發顫的指尖陣陣地
傳了過來,而且越來越痛。
「用不著道歉哪!」好奇怪,她的眼淚彷彿澆熄我心頭上失控的烈火,我漸漸得到平
靜了。
瓊瓊不語,我連她什麼時候走出保健室都不知道,稍後蔚也進來,身旁帶著李芯惠,
而我的傷口剛好處理完畢。
李芯惠對於我同樣掛了彩感到詫異,她敏感地問:「你們是不是打架了?」
我和蔚都沒有回答她,倒是方小楓啟步走到蔚的面前,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不少。
「我幫你去跟教官說。」
蔚笑起來,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
「有什麼好說的?這又不是第一次,我可是慣犯喔!」
方小楓低下頭,雙手再次忐忑不安地交握起來:「不然,我幫你包紮……」
又一次,方小楓在拿起碘酒瓶子的時候二度弄掉了棉花棒,更糟的是她把碘酒也打翻了
,在地板上留下一灘又搶眼又難看的深褐色水窪,我頭一次見到這麼狼狽的方小楓,她
像是被自己的笨拙給嚇著,慢了半拍才想到應該趕緊清理乾淨,匆匆找來一條抹布跪在
地上擦拭,一面對蔚頻頻感到抱歉:
「再等我一下,我馬上幫你處理……」
「我來好了。」
李芯惠的聲音慵慵懶懶飄進她手忙腳亂的視野,猶如古老留聲機播放出來的五○年代
老歌,是從很遠、遠得看不見起始的地方傳來的,與方小楓所待的那塊髒污區域拉出一
道鴻溝,方小楓怔怔停住手,看著那一方的李芯惠拿起一瓶新的碘酒和棉花棒,熟練地
幫蔚上藥,偶爾笑笑地問他「會痛嗎」。
那條本來就不太乾淨的抹布吸滿了醜陋顏色,拿著它的方小楓指尖也間接沾染到一些
碘酒,那些鮮明的褐過於沉重,她的手癱軟下垂,力氣跑光了,連抓住一絲希望的力氣
也沒有。
方小楓頭也不回地跑出保健室。
不知道為什麼,方小楓轉身離去的落寞背影忽然使我看不清十年後的我們,也許是當
個工程師的我、穿上空姐服裝的瓊瓊、對未來還猶豫不決的蔚、還有那個想做平凡主婦
的方小楓,這些影像如同被潑灑了褐色碘酒,就算再怎麼用力擦拭,都不再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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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211.75.214.146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