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妳。」
碗盤都洗乾淨了,拓也端來兩杯熱茶,將一杯放在我的手邊。
「謝謝。」
深秋的山梨縣已是滿山五彩繽紛的顏色,楓紅的樹佔了大多數,上下學經過森林的
路上,不時能見到火紅的落葉宛若春天的櫻雪般飄落,只是一入夜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剩下一座座覷黑的山的形狀,眼前的森林正以這種龐然懾人的姿態聳立在我們視野。
「喂!我晚一點會到我同學家住。」
拓也啜著茶,漫不經心地向我提起,我則用雙手捧住熱呼呼的陶杯,一面耐心吹涼,
一面回答他:
「我不介意喔!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
「笨蛋,妳不怕我對妳出手啊?」
「你敢出手,我就跟小林薰說。」
「……」
哈!踩到他的死穴了吧!
「啊……對了,上次在森林的事,我得向妳道歉。」
認錯倒是很乾脆,應該他這個人的優點吧:
「本來應該要向妳道謝的,怎麼後來會搞成那樣呢?我這個人啊!因為被妳說中實
情,就惱羞成怒了,真對不起啊!」
他歉然地對我彎起嘴角,害我反而覺得更罪過,然而拓也還在反省自己說過的話。
「我說妳不敢承認自己是誰,說得太過份了,那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啊!萬一大家
知道真的雨宮未緒就在這裡,一定會天下大亂。」
我轉回頭,將杯口貼近臉部,上竄的蒸氣暖洋洋的,薰得人好舒服,記得一個晚上
我也手拿一罐剛從販賣機買來的熱咖啡,站在東京的天橋,俯看底下的車流猶如綿延的
銀河,閃閃爍爍地從腳下通過。
「那個時候,我心裡想,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一定很快就會被那些人遺忘吧!當
初要讓大家記住我,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不過他們忘記我這個人,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們會再去喜愛別的歌手啊!那一天起,我開始問自己,既然如此,又是為了什麼而
努力?值不值的?到頭來會不會是一場空呢?」
我環抱雙臂,望向前方少了霓虹燈點綴的森林,彷彿聽得到紅色楓葉輕輕落在小徑
上的聲響:
「我愈想愈害怕,好像腳下的天橋隨時都會不見,沒人會接住我。」
「妳想太多了,等妳的腳一好,又可以跟以前一樣。」
「但是,我不確定自己還想不想要以前的生活啊!」
我將頭輕輕靠在曲起的膝蓋上,似笑非笑地告訴發怔的拓也:
「國中的時候我曾經跟一個同校的男生交往喔!那個男生是一個很體貼的人,個性
有點好強,做什麼事都能得心應手的天才型人物。我開始忙工作之後,和他見面的機會
就愈來愈少,直到他的存在對我來說再也無關緊要,我甚至還為我們的疏遠而暗暗慶幸,
這麼一來就可以心無旁騖地衝刺下去。後來有一天,就在我們失聯不知道第幾個月的某
一天,我在電視台準備上通告,原小姐進來告訴我,他帶著禮物要找我,我第一個念頭
是,他該不是因為我成名了,所以想來搔擾我吧!畢竟這種事在圈內很常見呀!所以我
對原小姐說,我不認識那個人。嘿!你會認為我很無情嗎?」
「這個……站在妳的立場,會那麼做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吧?但是,原小姐幫我拒絕之後,卻帶了一個草莓蛋糕回來,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竟然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不過他還記得我最喜歡的就是草莓蛋糕喔!我覺得……
自己好差勁,馬上衝到休息室的窗口尋找他的人,不過只看見他的背影,穿著Nike的夾
克和藍色牛仔褲。那一次只看到他的背影,愈走愈遠,因為我不能丟下通告,也沒有追
上去的勇氣,所以我坐下來,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哭,滿臉都是眼淚和奶油,害化妝師急
壞了,也被原小姐罵了一頓。又過不久,在秋本先生的車子裡看見他在街上,他和一群
我認識的朋友在一起,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失去很多東西,而那些
東西是一旦過去就再也找不回來。我以為一直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卻又害怕一回頭
就會發現原來什麼都沒有,那些演唱會、那些通告、那些銷售數字都不是最初懷抱著興
奮的心情和事務所簽約的我想要的。」
「那,妳想要什麼呢?」
拓也定睛注視我,我因為那雙毫無虛假的瞳孔過於純亮而有些發抖。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只要能夠暫停一下腳步,應該就能找到答案才對,所以
排演那一天……」
「嗯?」
「排演那一天,」
我將臉深深埋入膝蓋,就像摔落舞台後的那幾秒,要將身體撕裂般的劇痛也令我蜷
曲在地:
「我是故意踩空的。只要讓自己受一點傷就好,休息個幾天就可以重新找到方向,
當初是這麼想的,我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
這回拓也倏地坐直身子,十分驚訝:「喂……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那種傻事,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再稍稍轉向他,淺淺扯出一道淘氣笑意:
「妳在說什麼?」
「跟我比起來,你的膽小根本不算什麼。」
拓也先是愣一愣,然後覺得好笑:「傻瓜,妳還想安慰我嗎?明明自己都是一張快
哭出來的臉了。」
「是這樣嗎?」
我不再看他,將雙手往後撐在地板上,仰頭望起沒有光害的滿天繁星,散佈在黑色
森林的上空,像是掛在耶誕樹上的金色星星,發出淡淡的、會帶來奇蹟的光芒:
「不懂的事還很多,雖然很多,不過我覺得除非再重新喜歡上唱歌的自己,才能再
站上舞台唱給更多人聽,自己不先感到幸福的話,是沒辦法為別人帶來幸福的啊!」
「……」
「你也是喔!」
我瞄向他,他瞧了我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雨宮,那天在KTV的時候我雖然心情很壞,可是聽見妳唱的歌真的起雞皮疙瘩喔
!妳看起來一點都不強壯,沒想到唱歌卻很有爆發力,有那種歌聲的人,不會是軟弱的
傢伙。」
什麼啊?他這是在幫我打氣嗎?
「跟你說……」
「唔?什麼?」
我們兩個又對看一眼,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想我要說的話並沒有那麼重要。
「算了,沒什麼。」
這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夜晚,並沒有依照電視劇的劇情迸出什麼浪漫的火花,只有
滿天繁華而蒼涼的星斗,還有我們並肩坐在屋簷下仰望天空的身影,兩只擱在地板上的
茶杯已經不再冒出蒸汽,我困惑地皺一下眉,是方才那杯熱茶的關係嗎?似乎,有某種
小得幾乎察覺不到的溫暖感動,好像冬天藏在衣服裡的暖暖包,正開始在胸口慢慢熨燙。
*****跟你說,兩個膽小鬼加在一起,應該多少會有一點勇氣了,拓也。*****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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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220-132-46-23.HINET-IP.hinet.net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