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多，大光到雅潔家載雅潔。
「伯父，好久不見。」大光向雅潔的父親點了個頭。
「大光是你呀，好久不見。進來吧，雅潔她換個衣服，我們先在客廳坐一
會兒吧。」雅潔的父親笑吟吟地請大光進來。
「最近在忙什麼？」到了客廳，雅潔的父親馬為大光斟了杯剛泡好的茶。
「工作囉，剛好今天休假，找雅潔出來。」大光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昨天真是麻煩你了，還讓你載雅潔回家。」雅潔的父親提著熱水壺又沖
了一壺。
「不會啦。」大光笑笑，有點靦腆。
「是她叫你去載她的嗎？」雅潔的父親頗有深意地看著大光。
「不是，我下班都習慣騎車去晃一晃順便吃宵夜，剛好騎到中正公園遇到
她。」大光解釋。
「這麼巧？」雅潔的父親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大光，拿起小小的茶杯喝了
一口。
「是呀。」大光有點尷尬，也跟著喝上一口。
「爸你們在聊什麼？」雅潔剛好下樓，遠遠的就聽到他們的交談。
雅潔穿著粉紅色運動外套和黑色長袖運動褲，看起來像是要去哪運動。
「喔，沒什麼，閒話家常而已。」雅潔的父親哈哈一笑。
「是嗎……那爸，那我們先走囉。」雅潔沒有停下腳步。
「不再多坐一會兒嗎？」雅潔的父親納悶。
「跟朋友約好了，伯父，下次再找你聊天。」大光站了起來，向雅潔的父
親點點頭。
「這樣呀，那路上小心吧。」雅潔的父親也站了起來，送大光和雅潔出去
。
走出雅潔家門口，大光牽起腳踏車。
「好久沒騎腳踏車了。」雅潔看著大光的腳踏車說。
「你想騎喔。」大光看著她。
「對呀，所以我才穿這樣。」雅潔點點頭，躍躍欲試。
「你載得動我嗎？」大光有點懷疑。
「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比你想像中還有力。」雅潔作了個鬼臉。
「好吧。」大光雖然不太相信，還是讓給了她。
「坐好了嗎？」雅潔握好龍頭，回頭問大光。
「好了。」
「嗯。」雅潔一踩，發現根本踩不動。
再用力一踩，還是沒用。
雅潔只好轉頭，發現大光腳踩在地上，拉住了後座。
「喂！」雅潔沒好氣地打了大光一下。
「哈哈。」大光大笑。
雅潔的父親透過窗戶看著大光與雅潔互動的情景，點了點頭，轉過頭去。
嘉義市的文化路夜市本來從中山路通至垂陽路口，全長約四、五百公尺長
，後來在政府的規畫下，民族路至垂陽路之間撤了一大塊，開發成文化路
公園，原本這一段的夜市，只剩鄰邊的小吃店面。
大光和雅潔與大伙見面後，寒喧一會兒才各自買自己想吃的小吃，在公園
一起吃東西。
「這裡什麼時候變這樣呀？還滿漂亮的。」雅潔與大光坐在長椅的一邊，
一邊吃著滷味，一邊看著文化路公園的景象。
「是呀，很漂亮吧？」大光正吃著滷肉飯，循著雅潔的視線看著公園的景
象。
由於文化路白天為車道，晚上才是夜市的關係，許多人逛街逛累都會來這
裡休息，偶爾還會有私人藝術團體表演起來，使得公園越夜越美麗，儼然
屬夜的公園。
「靠，義天，一年多沒見了，阿你是在做什麼工作，怎麼臉色像鬼一樣，
最近在幹嘛阿？」昌海吃了一口炒麵，仔細看了義天才發現。
義天穿著加油站的制服，長長的瀏海，臉龐卻是面黃肌瘦，細小的眼睛下
是深到不再深的黑眼圈，顴骨隆起，在在都說明義天長期睡眠不足，營養
不良，活像個骷髏似的。
「對呀，學長你怎麼回事？剛剛買東西我也沒注意到，當年的搖滾主唱兼
吉他手跑哪去了。」俊宇抵了一下黑框眼鏡，猛瞧義天。
俊宇小昌海、大光和義天一屆，是他們的學弟，長得略為矮小，身高約莫
一百六十五公分。一頭清爽的短髮下，是一張微胖的圓臉，他身穿格子襯
衫和一件垮褲，整體看起來年輕許多，看起來像是還在唸書的學生。
「就打工呀，我兼了兩份工作，沒時間吃飯。」義天邊啃著麵包邊說：「
也沒什麼食慾。」
「我看你就多吃點吧，我滷肉飯分你一半吧。」大光捧著便當，欲遞給義
天。
「不了，謝謝。昌海，你這一次找我們大家出來，應該有什麼事情吧？」
義天不時看著手錶，又接著說：「我等等可是還要上班。」
「對呀，學長，什麼事呀？」俊宇一邊吃著鹹酥雞邊問。
昌海與大光看了一眼，說：「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想組樂團，回味
一下當年表演的滋味。」
雅潔看了大光一眼，大光只是微笑以對。
「你是認真的嗎？學長？」俊宇又用手抵了一下眼鏡，看看大家。
「我沒空！」義天率先拒絕。
「等我說完嘛。」昌海把炒麵擱在一旁，因為嘴巴還有食物吞了一下，「
雖然我這樣說有點奇怪，但你們不覺得人生太無趣了嗎？所以我在想，既
然現在生活那麼苦悶，那我們不如就來找點事情作吧。我當貝斯，義天當
吉他，俊宇當鼓手，雅潔當主唱，剛好一團。這個主意不錯吧？」
「不幹。我工作都來不及了，哪來的美國時間？」義天吃完麵包，點起一
根菸。
「我……也有點困難。」俊宇面有難色，也跟著搖頭，「我已經退伍也半
年多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家人已經把我當做米蟲了，現在又搞樂團
，我一定會被轟出家門吧。」
「那你們不想嗎？」昌海換個方式，試著再問一次，「如果沒有這些問題
，你們想組嗎？」
「想歸想，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義天聳肩。
「那你呢？」昌海看著俊宇。
「不知道耶。」俊宇想了一下，「如果有工作的話，又剛好時間的話，其
實並不壞呀。」
「那就對啦！」昌海打了個響指，「其實我也可以了解你們的感受啦，媽
的，我現在做業務也好不到哪裡，這份工作吃不飽也餓不死，我賺的錢可
以算是用臉皮換來的，而且現在時機歹歹，為了養家活口我還不敢換工作
，幹。」
「我也是，我學歷不夠，在台北雖然還是找的到工作，但那樣的薪水在付
完房租後，我的生活費就剩那幾千塊了。很多人叫我去唸夜校，我還是堅
持假日在街頭上賣唱，雖然沒多少錢，不過起碼還是能做到我想做的事。
只是後來突然被炒魷魚，然後又遇到一些倒楣事，只好回嘉義了。」雅潔
也忍不住跟著說自己的遭遇。
「在街頭賣唱？好像還不錯。」曾經身為吉他手兼主唱的義天有點羨慕。
「對呀，雖然沒多少人來聽，但是那種感覺真的很好。」雅潔苦笑：「如
果還能夠再唱歌，不知道有多好？」
義天只能點點頭，表示同意。
「至少你們都開始工作。」俊宇跟著抱怨，「退伍後，我到現在找了快半
年的工作，投了快百封的履歷表都石沉大海，現在也只能在家裡當米蟲，
要幹嘛都要看家人臉色，那種感覺……真的不是只有幹才能形容。」俊宇
附和。
「不會找時薪的哦？便利商店、加油站、飲料店還是餐廳……等等都馬一
堆，怎麼會找不到？」義天白了他一眼。
「我也想呀……」俊宇哭喪著一張臉，「還不都我媽啦，她說要找就去找
正職的，說什麼那些打工性質的工作學不到什麼，也做不久，還要我先在
嘉義找，不要去外縣市找，以免到時吃住開銷太大。拜託，現在工作多難
找呀？還給我限制那麼多，都嘛她在說。」
「天呀，你媽也太難搞了吧。」昌海忍不住搖頭。
「對呀，所以要是給她知道我在玩樂團，我不被她罵死才怪！」俊宇白著
眼。
「那看來真的沒辦法囉。」雅潔聽完義天和俊宇的話，下了結論。
「真不甘心呀！」昌海發洩似地大口吃著炒麵。
大家只好默默吃著各自的食物。
「媽的，以前唸書的時候玩樂團，那時候還真的是無憂無慮。只是諷刺的
是，那時候每個人都想急著長大，沒有人想到，長大後這些事就沒辦法幹
了。」昌海吃完炒麵，感慨地說。
「對呀，那時候幹了很多蠢事。我還記得有一次在學校練團練到深夜，後
來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大家一起在頂樓往下尿尿，雖然現在回想起來還是
很蠢，可是我一點都不會後悔幹那麼蠢的事情。」俊宇也跟著感慨起來。
「那是因為你本身就很蠢的關係，沒想到你還記得。」義天哈哈大笑，但
卻忘了在抽菸，不小心嗆到。
「活該。」昌海用手比著義天大笑。
義天邊咳嗽邊對昌海比中指。
「不對呀。」大光嗑完滷肉飯，終於出聲了，大家看著他，「我們好像還
沒開始做這件事吧？」
聽完大光的話，大家面面相覷。
「我記得你們以前在社辦練習的時候，大伙開開心心的，明明早就放學了
，天都已經黑了，可是你們還是笑嘻嘻的一邊練習一邊聊天打屁，現在還
會懷念那些時光，我想你們一定很快樂，現在想起來也很快樂，那為什麼
現在還沒開始就放棄了？」大光很納悶，看著大家。
「大光說得好，也許明知不可為的事情硬要去做有點蠢，但不試試看怎麼
會知道？」昌海握著拳擊，熱血沸騰。
「你是說在學校的頂樓往下尿尿這種事嗎？」俊宇顯然是會錯意。
所有人白了俊宇一眼。
「我有時在開車的時候常常在想，現在的人很早就在規劃退休金好養老，
那是不是也可以規劃在養老的時候可以緬懷，到死也不後悔幹的那些蠢事
？」昌海發問。
「很遺憾，如果沒錢的話就先提早餓死啦。」義天冷漠地說。
「那你就那麼甘心嗎？一定有兩全邊兼顧的辦法吧？」昌海回問。
義天看著昌海，約莫一兩秒，才說：「至少我現在還想不到該怎麼做。」
「想不到怎麼做，沒關係，大家一起想也許想的出怎麼解決。」大光提議
：「把各自的問題攤開大家一起想，總有辦法吧？」
「有呀，我家欠了五百多萬，拿出來就可以解決了我的問題，這樣子講你
滿意了嗎。」不知道為什麼，義天有點生氣，聲音有點大聲。
義天說完，所有人有點驚訝。
「媽的，阿這種事你怎麼不說？我們可以幫你呀。」昌海有點氣惱，「你
有把我們當做朋友嗎，真不夠意思耶。」
「好了啦，算了。」雅潔試著緩和氣氛。
大家又沉默了起來。
公園裡。人來人往，有中年男子溜狗散步，有情侶偎在一起吃晚餐，也有
一些大學生隨著放出音樂練習排舞。
「現在賺錢真的不太容易，我說過了，我兼了兩份工，有時間的話能補眠
就補眠，要玩團的話，真的沒那個時間，不好意思。」義天再點起一根菸
。
「義天。」雅潔有點猶豫，還是叫了他。
義天點完菸，看著雅潔。
「這是我回嘉義前賣唱賺來的，本來有一千多，但現在扣一扣車錢和剛剛
的小吃剩四百多，給你。」雅潔站了起來，從口袋掏出四張百元大鈔和幾
個硬幣。
義天又驚又怒，但又壓抑下來，說：「謝謝，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真
的不需要。」
看著義天的表情，雅潔一時不知道是該收回去還是堅持拿給義天，遲遲下
不了決定。
大光拿過雅潔手上的錢，也把自己皮夾裡的兩千塊掏出來。昌海看了大光
的舉動，也跟著把自己的錢拿出來，搶過大光手的錢，一併放在一起，交
給義天。
「拿去吧，雖然沒多少，但這不是施捨，而且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剛
剛也才知道你家裡欠債，你真的很不夠意思，都不跟我們講，我們真的可
以一起解決問題。」昌海收起平常的嘻皮笑臉，認真的看著義天。
這時俊宇猶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錢拿出來，想了又想，只好把手上的鹹
酥雞交給義天說：「學長，我吃不下了，這個給你當消夜。」
所有人又看著俊宇，俊宇只好把鹹酥雞收回去。
本來還有些生氣的義天，看了大家的舉動後，心情複雜地說：「真的不用
了，但我會認真地想一想。我請人家幫我代班兩小時，時間差不多了，我
先走了。」
說完，義天推回昌海的手，跟大家道別便離開了。
「喂，我們會等你。」昌海對義天的背影喊。
只見義天頭瘦長的背影伸出大姆指。
所有人笑了。
「那這些錢怎麼辦？」大光問昌海。
「暫時當團費囉。」昌海只好把錢收起來。
「團費？什麼時候決定的？」俊宇一頭霧水。
「剛剛呀，你還沒繳團費厚？」昌海搶過他手上的鹹酥雞，刺了一塊甜不
辣，「這就是你的團費，團長我就收下了。」說完，送入口中。
「蛤？」
「蛤什麼？學長的命令你不聽？」昌海佯怒。
「厚呦……」俊宇苦著一張臉。
大光和雅潔在一旁，一齊笑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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