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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飯
圖文：馬阿彬
幸福的飯【01】蠟筆
今天老師發給全班同學一人一盒蠟筆。
幸福的飯【02】我哥
放學回家經過哥的房間，發現哥在練習彈吉他。
我說：「哥！你怎麼彈出翅膀？」
幸福的飯【03】爸爸
經過廁所，我想我爸應該正躲在裡面抽煙吧！
幸福的飯【04】媽媽
媽媽今天不在家。
幸福的飯【05】畫自己
回到房間，把老師今天交待的功課畫完。
幸福的飯【06】審判
第二天到學校，老師在講台上拿起我的畫，大聲的在全班同學面前問我：「你到底在
畫什麼？」全班同學都笑了，那笑聲聽起來好像放大鏡，將我的羞恥感無限的放大著。
幸福的飯【07】惡魔
晚上我作了個夢，我夢見我那種想把全班同學那愚蠢的笑臉撕成碎片的情緒化做一隻
巨大且醜陋無比的惡魔，牠用牠那尖銳的嗓音叫囂著：「笑吧！笑吧！等我把太陽吃掉，
讓永恆的黑夜逼迫你們不停發抖，你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哈哈哈哈！」
我被惡魔的笑聲嚇醒，太陽沒有被吃掉，我卻全身不停的發抖。
邪惡的念頭佔據我的腦海，面對同學的笑聲我一度只想復仇，然而惡魔的身影卻是如
此清楚地盤旋在我腦海，我感到一陣無可抑制的噁心，我衝到廁所吐了。
『那是我嗎？那是我嗎？』蹲在廁所的地版上，我不停的問自己。
不管牠是不是我，我都決定將牠消滅。
我拿起畫筆畫了一張圖，又在旁邊寫了一首詩。
我感覺心情好多了。
惡魔走過的地方 最頑強的花朵也開不了
妄想吃掉太陽 卻不知自己終將墜入懸崖
幸福的飯【08】好恐怖
第二天到學校，老師要我補交作業，我把昨天的畫拿給老師。
老師看了之後，很生氣的對我說：「跟我到辦公室！」
到了辦公室，老師把畫揉成一團，往我臉上丟，對我破口大罵：「我叫你補交作業，
你畫這個諷刺我？」
我緊張的對老師說：「老師，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老師氣的全身上下都著火了，那些火好兇，看著老師身上的火，好像地球都要被牠燒
光一樣。但最可怕的還不是老師身上的火，而是老師接下來的一句話：「放學後我會去你
家找你爸，我要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人會教出你這種小孩。」
我被這句比老師身上的火還兇的話給嚇哭了。
幸福的飯【09】家門前
放學後，老師把我拖回家。
幸福的飯【10】我家
老師逼我把門打開，我和老師一起走進客廳。
家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老師對我說：「這裡一個人也沒有，這不是你家。」
我生氣了，「怎麼沒有人！爸爸在家！爸爸就躲在廁所裡抽煙呢！」
老師把廁所門推開，沒有。
老師對我說：「這裡一個人也沒有，這不是你家。」
我急忙拉著老師來到哥的房間門口，「怎麼沒有人！哥哥在家！哥哥在房間裡練吉他
呢！」
老師把哥哥的房間門打開，沒有。
我有點著急，「哥哥一定是飛走了！哥哥一定是彈出翅膀飛走了！」
我帶著老師來到廚房，沒有，除了那盆媽媽親手種的小盆栽，廚房一個人也沒有。
老師放開我的手，轉過身去，輕輕對我說：「這裡一個人也沒有，這不是你家。」
我號啕大哭起來，「這是我家！這是我家！」
老師在臨走前，丟下一句話：「這不是你家，這是沙漠，種棵仙人掌也許比較配。」
接著就從我的家裡面消失了。
幸福的飯【11】仙人掌
小盆栽問我：「我長的像仙人掌嗎？」
我搖搖頭，拿起畫筆，畫下仙人掌的樣子，「仙人掌應該長這樣才對，你不像仙人掌
。」
小盆栽說：「我也這樣覺得。」說完後就枯萎了。
幸福的飯【12】落葉
我好像做了一個惡夢，掉到一個不屬於我的世界。
我在這個世界裡變成了一棵樹，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掙扎不能顫抖，也不能大聲叫。
我想哭，卻不能流眼淚，只能不停掉葉子。
所以我一直掉葉子，一直掉葉子。
幸福的飯【13】海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我好像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累了，哭到睡著了，就
這樣掉到夢裡。掌管夢境的天使嫌我一直哭吵的她不得安寧，被罰我變成一株不能哭的樹
。所以我一直掉葉子。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記得當我睜開眼，四周全是冰涼的海水，我從廚房游到客廳
，發現客廳也全是海水，我從客廳游到哥的房間，發現哥的房間也全是海水，我的家不再
是沙漠了，嘻，它變成一個超級大的水族箱。
我游到自己的房間，想尋找我的蠟筆，卻發現蠟筆全都被海水融化了，只剩下綁蠟筆
的橡皮筋，我想找我的畫，才發現我的畫全都被海水糊掉了。
我有點傷心，忽然一顆小泡泡從我的鼻孔裡跑出來，我忽然想起我不會游泳。
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手腳無力，小泡泡卻在我眼前發出七彩的光芒，小泡泡的七彩
光芒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把我拖著走。我跟著小泡泡飄出房門，飄到走廊，飄到客廳，跟
著飄到火爐旁邊，從煙囪裡躦進去，我懷疑我的氧氣是不是要用完了，因為我覺得我好像
在翻白眼，然後，嘩一聲，我浮出水面了，我發現我人就在我家的煙囪頂，小泡泡一浮到
水面，就『剝』一聲消失了，我連跟他說謝謝的機會都沒有。
但我很快就忘了做人要有禮貌，我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了一跳，放眼望去，這個世界全
是水，所有的房子都慢慢的沉到水裡。
我兩隻手扶著煙囪，發現煙囪也在往下沉。
遠方飛來一隻海鷗，越飛越近，越飛越近，很快就飛到我的頭頂。
我大喊：「你是來救我的嗎？」
海鷗對我說：「我是來揍你的！可是我沒有力氣了。」
我問海鷗：「為什麼要揍我？」
海鷗卻飛過我的頭頂，噗通一聲，掉進海裡了。
我用手指沾了海水，放到嘴巴舔了一下。
「都是我造成的嗎？」我大喊。
沒有人回答。
幸福的飯【14】船
我雙手緊緊地抓著煙囪，煙囪慢慢地下沉，終於，我整個人也跟著煙囪一起沉到了水
裡。
我還在不停往下沉，我發現小泡泡不斷從我的鼻孔中冒出來，然而這次沒有一顆會發
出七彩的光芒。
『我要死了嗎？』我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聽說人死前，一生的回憶會像跑馬燈一樣掠過眼前，然而我此刻什麼也看不到。
我只感覺到小泡泡不停地從我的鼻孔中冒出來，好像我的生命也跟著小泡泡一起離開
我，往上飄，往上飄，飄到水面不見了。
不是都說人死後靈魂會和身體分開？怎麼我沒有跟著小泡泡一起離開，而是繼續被困
在我的身體裡呢？
我感到好害怕，『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也好，這樣就不會再有不開心的事了...』我漸漸鬆開我抓住煙囪的手，如此想著
。
『可是...快樂的事...也會跟著沒有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
『沒有了？』
『嗯...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要！』我忽然驚醒過來，『我根本不想死！』我在心中用力地對著不知道從哪
裡蹦出來的聲音大喊。
『那就活下來啊！』聲音愉快地說著。
『活下來？』
『嗯。』
我忽然張開雙眼，發現自己還跟著煙囪繼續往下沉。
我大喊：「我不想死！我要活下來！」
煙囪忽然開口說話了，他說：「是的，主人。」
嘩啦！煙囪用我根本想像不到的速度往上浮，過沒多久，煙囪浮出水面，我又呼吸到
空氣。
我正要跟煙囪說謝謝，卻驚訝的發現，煙囪的下面，不再是我們家的房子，而是一艘
漂亮的船。
「我...活下來了嗎？」
「是的，主人。」煙囪...不，應該說是船，有精神地回答著。
幸福的飯【15】島
我坐在船老大的身上，讓海水帶著我隨意飄流。
大概飄了七天吧？
連續七天在大海上飄來飄去，什麼東西都沒的吃，我覺得好餓好餓...
一群飛魚飛過船頭，我開心的拿起魚叉，忽然聞到炊煙的味道。
我拿起望遠鏡，這才發現，根本不用望遠鏡，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座美麗的島，島
上的人似乎正在煮飯呢！
幸福的飯【16】幸福的飯
我拜託船先生把船靠岸，我獨自一人走上了這座小島。
這是一座奇怪的島，島上用各種不同顏色的巧拼拼的亂七八糟，在島的中央，有一個
小女孩在煮飯。
我說：「我可以吃一碗妳煮的飯嗎？」
她說：「可以呀！一碗四塊錢。」
我摸了摸口袋，口袋裡有七塊錢，我拿了三塊錢給她。
她說：「等一下哦。」
我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等，過了一會，小女孩端了一碗飯到我的桌上。
我拿起湯匙，吃了一口。
一種溫暖的感覺，從我的嘴巴漫延到我的全身。
小女孩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她要煮這麼好吃的飯給我吃呢？
我覺得好感動，我終於知道在這個都是水的世界上，還有人是真心對我好的。
我不會形容吃這碗飯的感覺，可是我可以說給你聽，我想『幸福』這兩個字就是為這
碗飯設計的。
也許你會問我，什麼叫做幸福呢？
那我會告訴你...
爸爸跟我說，幸福就是，上了一天的班，下班以後，回到家，看到滿桌都是媽媽煮的
菜。
哥哥跟我說，幸福就是，躺在心愛的人身邊，看著她的臉直到沉沉睡去，你可以睡的
很安穩，不用害怕第二天醒來，床上只剩你一個人。
媽媽跟我說，幸福就是，我住在她的肚子裡的時候，爸爸從媽媽的背後伸出手抱住媽
媽，媽媽的一隻手牽著哥哥。
幸福是什麼？
我想，這碗飯就是答案。
幸福的飯【17】沒有錢
把幸福的飯吃完以後，我回到船上。
躺在甲板上，吹著舒服的海風，整艘船都洋溢著幸福。
第二天一大早，我拜託船老大把船再開到那座島旁。
我正準備上岸，昨天幫我煮飯的小女孩又出現了。
她說：「你怎麼又來了？」
我說：「我來吃妳煮的幸福的飯呀！」說完之後覺得好害羞。
她說：「什麼幸福的飯？飯就是飯，一碗四塊錢！」
我摸了摸口袋，整剩下三塊錢，我把錢掏出來，對她說：「可是我只剩三塊錢...。
」
她說：「三塊錢只能買半碗。」
我一聽，嚇了一跳，手上的三塊錢不小心掉到甲板上。這三塊調皮的錢，延著甲板滾
啊滾，噗?、噗?、噗?，掉進了海裡。
她說：「哦哦！現在你一塊錢也沒有了。」
我說：「可是我想吃飯。」
她說：「想吃飯就拿錢啊！」
我說：「可是...可是妳昨天煮的那碗飯，不是專門為我煮的...幸福的飯嗎？」
她說：「什麼幸福的飯啊！你只是肚子餓了。」
幸福的飯【18】暴風雨
我傷心的離開了這座島，跟著船老大繼續飄盪在大海上。
我很想告訴自己，是船老大弄錯了，船老大以為他帶我回到昨天的那座島，但他其實
是到了另一座島了。可是我的心裡很明白，這座島實在是太獨一無二了，我根本沒有辦法
欺騙自己。
我的心裡很迷惑，那幸福的飯又是怎麼回事呢？昨天的那種幸福的感覺難道不是真的
嗎？
當我在思考這些的時候，船老大不停地叫我，可是我不想理他。
等到我回過神，這才發現，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滔天巨浪，我和船老大已經被捲入
一場暴風雨裡。
幸福的飯【19】結局
一個巨浪打來，將我和船老大都捲入海底。
「我終於還是要死了嗎？」我問船老大。
船老大對我說：「不，你不會死的。」
我說：「可是我沒有錢。」
船老大說：「沒有錢再賺就有了，但人要是沒有夢，再多錢都沒有用。」
我說：「可是我也沒有夢呀！我什麼都沒有......」
船老大說：「你怎麼會沒有夢呢？我就是你的夢啊！」
我說：「你...？」
船老大對我說：「我是你『不想死』的夢，我是你『活下去』的夢呀！」
我說：「真的？」
船老大笑著說：「當然是真的。」
我說：「如果你是我的夢，那我一醒來，你會怎樣？」
船老大說：「我...我會消失吧。」
我說：「什麼？消失？」
船老大說：「對啊！消失...什麼都沒有了。」
我說：「那我不要醒...」
船老大隔著海水，笑著問我：「難道你不想再吃一碗幸福的飯嗎？」
不等我回答，夢就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家醫院裡，空氣中飄浮著消毒水的氣味，我的右手纏滿了繃帶，一
株小盆栽放在我的床頭。
我的病床旁邊有一善窗戶，窗戶外有一大片火紅的草原，還有橘色的天空，在天與地
的交會處，有一道顏色叛逆的彩虹。
在彩虹的後頭，我看到了......一顆金黃色的樹、一隻正在吃草的羊、一條逃家的狗
，還有...
我起身，爬出窗戶，朝彩虹走去，我想看個清楚！
在我身後，小盆栽對我大聲抗議：「欸！你要去哪裡？帶我去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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