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面朝高台的窗戶邊，
桌上放滿了各式小菜與淡茶。
雖急著想啟程尋找小織，
卻少不了老摩和燕川的協助。
「為什麼不一起去？你們認識的時間更久耶。」
古登不斷追問著老摩，卻得不到回應。
「沒關係啦，我們自己去算了！」
誌華有些不開心。
「一定有什麼因素吧，可以說出來呀。」
晴子小姐口氣溫柔地看著燕川，
燕川露出苦笑、轉頭向老摩求助。
「我是有苦衷的…去哪裡都可以，就是不去密克魯。」
老摩遺憾卻又堅持地說。
「可是小織人就在那裡，我不去不行！
你們就留在這裡吧，想來的就一起上路，
我會帶小織回來找大家的。」
話一說完，我便背起包裹起身。
雖然有些懷疑自己有沒有辦法找到正確的路，
但事到如今也別無選擇了。
老摩他們本來就沒有義務陪著我，
更何況大家都已經盡力幫上忙了。
誌華和古登毫不猶豫地跟著我走出旅社，
晴子小姐隨後也跟了出來，卻不斷回頭。
我感激地看著他們，討論著要去買些食物，
恐怕還有好長一段路得走。
「等我！」正當我們準備離開之際，
燕川走出旅社門口、出聲呼喊。
他的表情看來很堅決，
應該經過了一番掙扎。
我向他鞠了個躬，他笑著搖頭，
大家也開心地歡迎他同往。
我們沿著圓形的市集繞圈，
買了一些可以久存的乾糧，
還多帶了幾捆繩索以備不實之需。
走了一圈後，又經過旅社，
大夥不自覺朝裡頭瞧，
只見老摩滿臉憂慮地發愣著。
「老摩！」燕川居然開口叫他。
他看著眾人，表情更顯五味雜陳。
「先進來吧…把這些食物吃完，
我說個故事給你們聽。」
老摩起身，請眾人入座。
我看了看大家，便再次走進旅社。
相信沒有人希望老摩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自己肯定也是這麼想。
「這件事情，燕川也和我一起經歷過。
當年，我們是從密克魯逃出來的。
我答應了一個人，若未做到某事，
絕對不會回去…」老摩閉上眼睛說著，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
※ ※
年輕時，我娶了一個貌美的賢妻，名喚幸君，
我們很恩愛，生活雖然平凡、卻時時充滿歡笑。
只是…北方的戰亂找上了我們，
一次意外中，我和幸君相偕喪命於自家院中。
落入地獄後，眼前盡是恐怖的情景，
當年不比現在，人們還不懂得聚眾保護自己，
到處都是野獸、妖物的蹤影，
我不知道幸君在哪裡，只得四處跋涉尋找她。
大概花了兩年的時間，我總算和幸君重逢，
原以為能夠繼續僥倖存活在地獄中。
就在那時，我們聽到一個消息，
謠傳，只要拋去凡念、越過冥河，
就能擺脫恐懼、永遠幸福快樂。
幸君早已厭倦躲藏妖怪的生活，
我們便朝西走了四十天，來到洶湧的冥河畔。
然而，要拋去俗世的雜念、
鼓起勇氣走向噬人的黑色大河，
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我們徘徊在冥河邊、澄靜心靈，
甚至約定好不見彼此，
只希望能一舉成功、在對岸相會。
一天，我記得是上午吧，
天空下起狂暴的驟雨，彷彿在為我們哭泣。
我心無旁騖、甚至沒有注意到幸君在何處，
只是想著『我要跨過河流、迎向光明。』
連恐懼都忘記了、我踏出那一步…
踩在如猛獸般的冥河上、輕飄飄地，
每走一步、四肢百骸都注入新力量，
最後，我來到光明的那一岸…
青翠的綠色草地、每株樹上都結滿了甜美果實，
我徜徉在仙境、如夢似幻地渡過每一天。
那裡的人們永遠帶著歡樂，
他們竭誠地歡迎新夥伴、邀我同住。
美食、音樂、新奇、驚喜…
生活填滿了盡情的喜悅與滿足，
無止境的歡笑。
直到數百年後，我猛然回想起幸君的笑容。
當時，我拋去一切羈絆，
也把她的笑容給拋棄了…
而今，卻突然回憶起她的一切。
她在哪裡？
我四處尋找幸君，就像當年在地獄一樣，
一年、五年、十年、百年…
費盡一切心力、直到放棄希望，
而我竟垂垂老已…
我知道…她沒有渡河而來。
在這充滿喜悅的天堂，我卻失去了笑容。
於是，我決定要到地獄接回心愛的她！
我鑽研一切學問，請教各地耆老，
為了數量驚人的古籍，甚且學會了冥間古語，
目的只是要破解渡河的秘訣。
無人知曉，從天堂至地獄能否踏過冥河，
但是，我發現一本古籍有云，
天使的翅膀能夠來去自如。
於是，我參加天使職務測驗，
最後終能取得天使資格。
就在拿到翅膀那一晚，
我掛上輕盈的白色羽翼、渡河入獄。
地獄仍舊布滿恐懼…
收起翅膀、將它貼身藏起，
我四處探訪、尋找著幸君的蹤跡。
從河畔、山間、林深處…
我找了又找、問了又問，
最後，終於在一座城市中打聽到她的消息。
卻超乎我的想像…
幸君，成了這個國家的王后。
我無法接近幸君、她已是一國之后，
只能悄悄混入軍營，自願當起士兵，
也是在那時候，認識了有著紅眼的燕川。
在黑暗山脈、我們殲滅數以千計的猩妖，
十萬大軍中，存活者只剩三人。
我和燕川立下汗馬功勞、受拔擢為輔佐大丞，
每日的謁見、總算能見到幸君一面。
只是，她早已認不出我來…
地獄的人是永遠不變的，
停止生長、停止衰老。
而我在天堂八百多年的時間，
卻逐漸變成鬍鬢班白的老人。
幸君看著我，只是尊敬與客套，
我只能強忍激動與淚水，裝出微笑。
我盡心盡力為密克魯王國設計新城堡，
著作書籍、保留天堂的寶貴知識，
和燕川協力抵禦敵人的攻擊。
幸君和我也逐漸熟識，
直到她懷疑起我的身分。
「你的聲音，我覺得很耳熟…」
有一天，她這麼對我說。
我覺得時機已到，便承認了自己的身分，
幸君難以置信地望著我，直到淚流滿面。
「你這個狠心的傢伙…」
她倒在懷裡痛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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