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泉之野。
漫長的戰鬥,已經結束。
列山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本在手中的劍落在十步之遙。
軒轅半跪著,握在手中的扯鈴棍只剩下半截。
「恭喜啊,軒轅,你贏了。」列山望著天空,向兄弟道賀。
「哪有什麼好恭喜的,這場戰鬥……」軒轅苦笑道:「不論勝與敗,都是輸家啊!」
「是啊,不過……咳…咳……」列山突然咳血,鼻子冒出血泡。
軒轅發怔地看著列山,列山的胸口上,插著另外半截扯鈴棍。
傷及肺部,救不回。
列山咳了一陣子,由衷地說:「說實在的,做兄弟的我,還真是佩服你那最後一招。」
「拿來對付兄弟的招式,有什麼好佩服的……」軒轅感到一陣心酸。
「別那麼說。」列山換了口氣說:「兄弟我,練武練了大半輩子,所追求的為何?不過就是為了追求完美無缺的招式。」
「哈。」軒轅笑了,笑得很苦澀:「什麼完美無缺?運氣好罷了。」
「那我不就運氣不好囉?哈哈哈……」列山也笑了,笑得十分豪邁。
兩人笑了許久。
「兄弟,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列山忍住想咳血的衝動,開口問道。
「說什麼廢話,做兄弟的,哪怕是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一萬件,兄弟我都幫你做到。」軒轅拍著胸脯保證道,然後疼痛得讓他縮起身子。
列山看到這副情景,不禁笑了出來。
軒轅看著兄弟的笑容,臉色也和緩了起來,開口說:「講吧,你要我答應什麼事?」
列山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我想你心中已經有譜了吧?」
軒轅點了點頭,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絕對不要流放魃,絕對。」
雙方的答案,早已了然於心。
列山也點了點頭,續道:「但我還是要說……咳咳…咳……」
忍住的咳血,如今一次爆發開來,讓列山感到十分痛苦。
「絕對……咳…不…不要……咳咳咳……」列山的每一字都無比艱辛。
軒轅默默地看著一切,他知道此刻他該做的事,就是等待列山說完。
「…咳……流放…魃……咳咳……」列山不斷地咳著血,卻仍然咬牙講著。
軒轅看到這副情景,他好想叫列山不要講了,不要在折磨自己,就安靜地離去吧,但話到了咽喉,卻說不出口。
「…做兄弟…的……拜託…你……了……」列山最後的遺言。
看著列山走之前的面容,竟是笑著的。
那種,已經了無遺憾的笑容。
軒轅靜默地看著,許久都沒有動靜,等到再開口時,卻是……
「混蛋!」軒轅笑著,站起身走到列山身旁:「什麼兄弟嘛,竟然笑著離去,留下兄弟我一個人在這裡,別想我會苦著臉送你,我偏偏要用笑的,而且還要笑得很開心、很快樂。」
「混蛋!你聽到了沒?」軒轅蹲下,湊到列山面前嘶吼:「你聽到了沒…聽到了沒……」
列山的臉上,滴上了幾滴水珠,滑過那剛毅的臉龐,經過那曾經豪邁大笑的嘴巴,落在了無際的荒野之上。
天空,雲堆漸漸聚集,轟隆作響了幾聲後,開始下起雨來,就像是來為列山送別。
「就連天,也悲傷了嗎?」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軒轅吃了一驚,轉過頭來,看到的是朝思暮想的身影。
「魃……」軒轅叫著,站起身想要走向魃。
「不要叫我!」魃大吼。
相較於被淋濕的軒轅,魃的身上反而沒有沾到任何的雨,所有的雨在靠近她之前就已經變成大氣中的一部份。
「這麼樣?這力量很棒吧?」魃伸出了雙手,高舉過頭,像是對著軒轅炫耀著,炫耀自己不為水所親近的淒苦。
雨勢轉大,從無聲變成了滴答作響。
米粒大的雨滴,落在軒轅的身上,滑落而下,經過傷口時,總是會帶起軒轅的一陣悲鳴。
魃望在眼中,雙手舉直過頂,張開手掌並列頭上,仰望天際道:「天,也會悲傷嗎?」
「那怎麼不為我悲傷!!!」魃怒叫,全身化為一道白虹,直貫天空,將雲海一分為二,展露出消失已久的陽光。
一瞬之間,所有的雨雲都從天空中消失了,萬里無雲,只剩一片晴空。
彷彿,剛剛的下雨,只不過是一場錯覺,唯一可以證明的證據只有地上那快乾掉的水漥。
白虹消逝,露出其中的可人兒,依舊美艷,但笑容不再。
軒轅看著魃,他不知道她怎麼了,為什麼會變呈現在這樣?
魃看著,她一直看著軒轅,看著軒轅臉上露出極度悲苦的表情,她笑了。
「你,也會悲傷嗎?」魃一邊笑著,一邊把掛在胸前的項墜扯掉。
一個用紅繩所製,綁著一個小扯鈴的項墜。
魃將手中的項墜隨處一丟,一步一步地走向軒轅。
「你悲傷,是為了誰?」魃一邊走著,一邊開口向軒轅問道。
「是為了我?」魃距離軒轅還有十步。
「還是為了黎民眾生?」還有七步。
「是為了列山兄?」剩四步。
「還是為了你自己?」兩步。
「回答我。」最後一步。
魃停在軒轅的面前,等待著他的回答。
軒轅沉吟了許久,開口了。
但眼前,已無佳人。
魃越過了軒轅,向他身後走去。
軒轅發楞片刻後,隨即轉身欲追。
看到的卻是,魃手中持著劍,一把十分眼熟的劍,列山的劍。
笑著,對著軒轅笑著。
「你知道嗎?我好恨你。」魃一邊舉劍,一邊說道。
「我恨你,恨你總是先處理百姓的事,把我的是放在後頭。」魃的眼眶閃爍著幾滴晶瑩。
「我恨你,恨你有個這麼好的兄弟,列山和你的感情總是如此要好。」魃高舉著劍,劍尖對著軒轅。
「可是……」魃的淚水流出,卻流不到臉頰,哭道:「我又好愛你。」
沒有淚水,只有哭腔,這樣無淚的哭泣,更加地淒苦悲涼。
「我愛你,愛你老是有辦法可以逗我笑,可以讓我快樂。」魃的眼睛像一彎明月,帶著無比笑意。
「我愛你,愛你可以為了保護我,不顧百姓的抱怨。」魃手中的劍,緩緩地舉高。
「但到了最後,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劍,抵到了咽喉。
軒轅無神的雙眼,突然間像是醒了般。
他知道魃想做什麼事,所以醒了,然後衝向魃,想要阻止他。
「你為什麼,想要流放我?」劍刃,緩緩地刺進了肌膚,卻沒有流出半點鮮紅,只留下一道細長的痕跡。
像是被下了詛咒,就連流血的權利也沒有,只能從那異樣的侵入感,和劇烈的疼痛中得知。
「為什麼?回答我!」魃叫道,他想要知道答案。
軒轅奔跑著,卻被傷勢有所牽累,無法像平時那樣跑,只能拖著半邊身子一跛一跛地向著魃跑去。
「回答我!!」劍刃又進去了少許,留下了更加細長的痕跡。
軒轅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到了舌尖,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現在只想要,快點趕到魃的身邊。
「……是嗎?」魃突然間像是了解了什麼,手中一用力,半個劍身都進入了那纖細的脖子之中。
軒轅瞪大著雙眼,腳下一亂,整個人跌倒在地。
他沒有急忙站起,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爬著,爬向那漸漸被血艷所沾染的身軀。
軒轅聲嘶力竭地喊著她的名字,每一次的叫喚,都充滿了感情。
看著那擺脫了詛咒,渾身沐浴在鮮血之中的身軀,軒轅只能怔在一旁。
跪坐在自己的愛人與兄弟面前,軒轅仰望著天,企盼可以得到任何的回應。
問天,天無語,只有道不盡的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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