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唸故事的下午,天氣和煦,奶油色的天空令人心曠神怡。
但,我感覺到有無數的雙眼,在我身上偷覷,
彷彿躲在池底污水的陰影底下,露出駭人的奸笑的鬼魂,
學校的同學們已經紛紛下課回家,只剩下杳無人跡,空蕩蕩的校園。
安靜。
我在販賣機裡取出兩瓶飲料,不以為意,
繼續按照約定時間從學校後門離開,
經過了關帝廟後,加緊腳步前往橙樹園,
走在佈滿兩旁車痕的土石路上,我聽見了後方祟動的人聲,
小碎步地疾走跟蹤在我後頭,
那鞋跟與泥土磨擦蹭出的塵土聲已經相當明顯,明顯到想刻意不理會都很難。
我佇足,回頭,後方三三兩兩的高年級同學也跟著停下,
大剌剌地看著我,沒人說話,只是看著,
用一種看著怪物般的有趣眼神打量著我。
正前方,從橙樹後頭走出了一位虎背熊腰的少年,
我知道他是誰,也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想不到這麼快就輪到了自己,真的是始料未及。
眼前這位少年是社區裡年紀最大的,跟著他的小嘍囉都叫他傑哥,
我管他叫弗利沙,因為他和漫畫七龍珠裡頭那個叫做弗利沙的外星人
很像,很醜,他的臉上到脖子佈滿著如月球坑洞般地痘痘痕跡,
有的痘痘已經破了,血膿冒了出來,
身體的成長比起他的年紀更加早熟,
厚實的肩膀一直到拳頭都像是用鋼筋水泥塑造而成的怪物,
但最令人咋舌的,是那一道從額頭延展至右半邊臉的灰沉胎記,
就像是經過了烈燄般的洗禮,由惡魔綬與的印記,
有了它就可以四處胡作非為。
在學校,我老早就聽過他的流言蜚語,
專門找比自己年級低的小朋友麻煩,
他不要錢,也不要人家向他求饒,
他要的只有一件事,狠狠地痛毆弱者一頓,像是猛搥沙包那樣,
藉此來證明他的拳頭有多硬,好像扁的人越多,等級就昇得越快一樣。
我曾經在學校後門看見他自己一個人蹲在角落,身邊沒有其它朋友,
他拿著銳利的美工刀自己背對著門口,
不停地在角落劃來劃去,偶爾還會洋洋得意地險笑,
心滿意足後,才離開校園,
我試著在他離去後,趨近去看看他剛剛在做些什麼,
映如眼簾的竟是一隻被剖開肚子的田鼠屍體,
腸穿肚爛地被扔在老鼠洞前,
黑色的毛皮被一道道地劃開,像一塊破碎的衣裳,
眼珠被挖成兩個窟窿,洞口上寫著兩個血字:『天譴』!
我在吃完晚飯後就吐了,在那之後,我還聽過同學說他去解剖鴿子,
丟在鳥園,眼睛被挖掉;一刀捅進烏龜頭上,那顆頭還縮在龜殼裡,
然後被放在人工造景的池塘邊晾乾,眼睛被挖掉,
地上也都被寫上『天譴』的字樣,
他任意地弒殺小生命來警告其他同種的生物,忤逆他就必須遭受懲戒,
我想他在欺負其他小朋友時,也是以同樣的心情,
一種對自己臉上胎記而引來異樣眼光的自卑心態,
他認為所有注目在他身上的眼神,都是在嘲笑他的胎記,
即使是動物也是一樣,他要所有生物不准再用眼神注視他,
只要看著他的,就必須受到他所謂的『天譴』對待。
我很明白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他,只是單純要找樂子罷了,
不啻就是要稍微教訓我一下,讓我感到痛苦,
如果看著他的眼睛,就會激起他的怒火,我會死得更難看。
「小明,你要去哪裡?」他的聲音卡車疾駛的沉悶聲。
「我要回家。」我低著頭看著鞋尖的泥土。
「你家怎麼會在這裡?還是你要偷偷去打手槍啊?哈哈哈…」
「我要回家。」
「喔…有人要回家耶!好乖喔!」
一群鬣狗在譏笑著。
「對,我要回家了。」
我們就像在兜圈子一樣地面對真正的問題打轉,
我希望他可以在取笑完我以後,就放我走,
但事情已經不再簡單了,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如果你讓我扁一頓,我就讓你回家,怎麼樣?」
「我不要,我要回去吃飯。」
「打完了就讓你回家吃晚飯,不然我對千千萬萬被我打的懦夫怎麼交待?」
「愛說笑呀你,被你打一頓哪還吃得下飯。」
我想經過弗利沙的身邊,他卻故意挪動腳步擋在我前面,我往右,他又跟著往右。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記不得我重覆了這句台詞幾次,我腦海裡一片空白,
但我可以聽見他折手骨時,如折斷樹枝一樣的清脆聲,不斷地榨壓著我的恐懼。
「你為什麼要欺負人?你是自卑嗎?樣子衰也不是罪過啊!」
此起彼落的笑聲倏然停止,就在我逆鱗之後,小嘍囉們不再嘻鬧,
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氛圍環繞在外,
我聞到了憤怒的吐氣聲,在我的頭頂上,
他的眼神已經充滿了輕蔑及仇恨,那有如要將人噬入的大黑洞,
裂眥嚼齒,一副要將我皴裂而後快的慾望,
我害怕地逐步往後退,又被後方逼近的人牆擋上,被人群團團圍住。
一切是夢就好了,我可以讓自己抽離這個鬼地方,抽離現實,
但雙腳卻無奈地如水泥般沉重,我的身體不像夢中的靈魂,無法隨風飄走,
只能迎接迎面而來的拳頭。
「沒有人可以保護你,你必須長大!」我記得父親跟我說的。
他揮出第一拳,惡狠狠地,像顆大鋼炮往我腹部一震,揍得我岔了氣,
我跪倒在地上,又被他揪了起來,壓在樹上,像被蜘蛛網縛住的昆蟲。
「弱者會被欺負,所以你要夠堅強。」
下一拳落在我的鼻樑上,我掉進了天昏地暗的井底,血腥味瀰漫在鼻子裡。
嗆鼻,痛楚。
我試圖掙脫他孔武有力的左手,在地上竄爬著,
我聽見了一群人在訕笑的聲音,接著左耳被狠狠踹了一腳,
內耳耳鳴,頭痛欲裂,接著是一連串一段很長的受刑時間,
時間彷彿日昇月落,日夜更迭,他把我當成垃圾一樣地踩,
我聽見他駭人的驚聲怒吼,以及氣喘噓噓的喘息聲,繼續踐踏,
我的雙眼連一秒鐘都睜不開,血似乎倒流竄進我的氣管,
讓我不斷咳嗽,我感覺到好羞辱,自尊以及身體正肢離破碎…
到下一次清醒的時候,是萬籟俱寂的寧靜裡,
只僅存蟋蟀的唧叫聲,在幽微的路燈底下,
我試圖努力地翻身,仰望白慴慴的燈光,
渾濁,朦朧地,
盯著路燈下,做順時針飛繞的一群蝙蝠,
我依稀聽見牠們翅膀如紙拍動的聲音,這證明了我的耳朵還沒壞掉。
然後,我聞到了尿騷味,在那陣痛毆後,我被尿淋濕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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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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