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安門事件後,國外的政經情勢緊張,工廠裡的出貨量遞減大半,
工人們開始過著整整一個月,做一休三的愜意生活,
但我唸書給女孩聽的工作,卻沒有間斷過,
就像是一個責任,必須將這本書唸完,我才能卸下的負荷。
我始終沒有過問女孩其它的事,因為那樣讓我感到很不自然,
一種似乎企圖要搭訕女孩子的作為,連她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我所知道那些關於她的事,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單純的說書人以及聽眾,
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我是台說故事的機器,偶爾兼當翻譯難字的工作,
而她是專職的聽眾,只將情感放在小說裡頭,
永遠都不會對一台機器萌生感情,
但當小說進行到了三分之一時,我終於得到了她的姓名,
在一場告別式裡,女孩的外公,矽肺病。
她的外公是石灰工廠裡的作業員,負責過濾採集石頭敲碎研磨後,
所剩下合格單純沒有雜質的石灰塊,他們的工作是在運輸帶上,
將石灰塊放在另一台可以用來溶解成石膏的機器裡,
讓機器將塊狀的石頭不停反覆震動搗碎,磨成更細小的碎片,再榨成石膏,
由於肺葉裡必須常年累月的吸收揚起的石灰粉,
那些極微細的塵粉沉積在肺氣泡內,繼而令肺部纖維化,
最後併發肺結核,心臟衰竭而死,
從事這方面工作的工人,大部份都是因此過逝的,
但在社區區民的眼裡,她的外公是死於黑雨底下的祭品。
這天下午,雨依舊下著,令了無生氣的工業區更添上死氣沉沉,綿延無盡的哀傷,
雨絲如玻璃上的淚水,偶爾勾勒出幾下閃電,
街燈倒影在雨中閃爍,像是在風中搖擺不定的燭光,
告別式上的家屬朋友似乎早就被這種儀式淬練得熟稔,
我站在門外就能感受到那在慢慢腐蝕所有人無奈的氣息,令人一厥不振,
朦朧的雨勢下,女孩和她的母親跪在靈堂前,雙手合十,
和尚手捻著唸珠,反覆的誦經聲,安詳平靜,
其它人也身著黑色的衣飾,在會場外騷動,咬著耳根咕噥,
似乎在讚揚她外公平時的待人處事,或者曾經有過的令人難忘的經歷。
我看見女孩淚痕縱涕,冷峻地畏縮在她母親身邊,
在黑暗裡咀嚼著無盡的孤獨,
好想擁抱她,給她勇氣和力量,
但,那些無謂的想法始終無法付出行動,
我只是緊緊的握緊拳頭,指甲陷進肉裡,懊悔著彼此間的距離。
我和父親簽了字,正準備走進會場致意,
我瞥見簽名旁的家屬名單上,有著四個字的姓名,久野文子。
是的,這就是那女孩的名字,久野文子。
我和她之間似乎已經牽上一條線,感謝她的外公,雖然這麼說很無情。
傍晚時分,告別式結束了,雨終於傾盡,眾人們三三兩兩鳥獸散,
雖然我明白女孩可能還得處理後續的事宜,
但我還是遵著約定,來到了唸故事給她聽的地方等待。
寒傖的小屋上,那片破洞的帆布蓬已經被卸下來了,
這間不到十坪大的小屋是附近種樹人家用來放工具車的倉庫,
平常都是大門深鎖,但那塊綠色的帆布下,始終是我們用來遮風蔽雨,
可以併肩靠在一起觸碰到對方的地方,
我有些感傷,彎下腰,拉起帆布,試了好幾次要將它掛到屋簷上,
我用拋的,甚至助跑跳躍,但都沒有成功,
帆布的邊緣綻線得嚴重,銅環釦子已經鬆動,有一角還斷裂了。
放棄了。
我氣喘噓噓,遲緩、小心翼翼地靠在空無一物的牆邊,
屈起腿,雙膝靠在胸口,玩弄起褪色的磚塊裡所冒出的一叢小草,
刮弄掉鐵門上的鏽鐵,清清喉嚨,像在替準備朗誦前的聲音做最好的準備,
也許我可以在講故事之前,說些安慰她的話,
那一點都不做作吧!是人之常情,我可以自然的做到。
閉上眼,平復緊張的情緒,我以鼻息感受週遭的環境,
工具車上的柴油味、割草機上殘留的青草味,
雨後的灰塵、橙樹及杜鵑香、濕漉的灌木叢枝,
我抖抖鼻子,秉息,逐退那些味道,努力地想再吸些什麼,
終於,讓我吸到了夢寐以求的香味,女孩,久野文子的氣味。
「我以為你不會來呢!」她訝異地望著我。
「坐吧!書呢?」我雖然吃驚,仍舊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慣性地使喚她坐下,依舊像是無情、冰冷的唸書機器。
「嘿…今天又要麻煩你了。」
她從布織手提袋裡將書本取出,遞給我,
保持得很完美,甚至已經用書套上封,
我仰起頭,看見她哭腫的眼皮,但假裝沒看到,
迅速地接過書,直接攤開到用書籤做記號的章節。
「那個…」
「嗯?」她似乎已經感受到欲言又止的我想說些什麼,但卻沒有說出來。
「那個…」我挪動坐姿,清清喉嚨。「今天,要講下一章。」
「嗯,我知道。」
「不,妳不知道,我的意思是…」安慰的話又被我嚥了回去。
「請節哀順變這樣。」我快速地帶過。
「咦?」她眨眨眼,好奇地像在看一隻落魄的小狗,無所適從的可憐模樣。
「呵,想不到你這個人也會安慰別人啊!」
她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只覺得難堪,
早知道什麼都不要說,直接唸完書,然後打包走人就好,
或者,根本今天就不要來這裡,
從一開始等待到現在都在做無謂的事情,
與她四目相接的那一秒,我的耳根子更是發燙得厲害,
隨即又避開她的目光,兵荒馬亂地隨意翻動頁面。
「喂!再翻書皮都要給你翻破了,嘻。」
「反正也是我的,關妳什麼……」
我惱羞成怒,一連串從心底冒出來的話還沒罵出來,卻嘎然停止了,
我紅噗噗的左臉頰被柔軟的雙唇貼上,
短暫,輕輕掠過的一瞬間,溫熱,卻像一場美好的秋天那樣長久,
我這幾天在她身旁唸書時,暗地裡所編織那些激情的美夢,
在此時更猛烈地敲打我的頭,
在她的耳邊喃喃細訴甜言蜜語、耽溺在她的柔嫩的胴體及味道間、擁抱後的溫存,
我好丟臉,覺得自己很淫穢,想一口氣將一切抹成一片空白,
卻又捨不得這樣的幸福,我轉過頭,默默注視她近乎在顫動的雙唇,微微開啟,
令人目炫神迷的那一刻,當她抿起了嘴唇,端莊的回應我一個笑容後,
我知道那個吻不代表什麼,頂多只有感謝的意味罷了。
於是,我也回應她一個笑容,單純的,友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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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高級伴讀書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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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75-233-251.dynamic.hinet.net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