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在海四月台和許多不相識的人一起練功的這一夜，只是我無數次熬夜玩網路遊戲的其中一
夜。
但卻有著大一時，第一次在東海教堂和天文社的社員們一起看日出的感覺…
那是什麼感覺？我也不會形容…只覺得空氣慢慢清爽了、黑夜漸漸褪去了、冷意緩緩驅離
了……平淡無奇，卻在靜默的時間中，慢慢地轉變。每天都有日出，但這種感受卻不是每
天都有的。
看著金色的異變魚吐出超音波圈圈、看著大家一起念雷擊術、看著幾個吸％的人像廣播員
一樣聊著不太有趣的話題，或是樓下騎士偶爾坐下來等HP……
好像，只能激起幾個小小的漣漪。這是網路遊戲玩久之後的通病吧？
不過，有海靈在這裡。所以，我還不想離開。
女服事很可愛，尤其是坐下等SP的時候，那種一本正經的單純模樣，讓人覺得滿想笑的。
並非愚弄，而是覺得認真得很可愛。難道這是服事沒有『禪心』這個會快速回復SP技能的
原因？
目光不知不覺地，在人物擠成一團的海四月台中，搜索著海靈坐在角落的身影…
忽然，那種伴隨在身邊，卻不會不知所措的安心感，重現在沒有苡凡了的世界…
十二月四日，改版前一天。上線時，海靈已經等在月台上。小談一下關於昨天遇到的工會
問題。沒有讓她發現，其實…我不加別人的工會，是不希望再度被一個人丟下。不管是在
虛擬，還是現實。
低頭，慚愧著不後悔的自私，我利用了她…陪在我的身邊逃避孤單。
電了整整一天的魚，後來決定回夢羅克地區冰蚯蚓換換口味，避免總是在『支薪』給火車
頭，自己在月台上什麼也拿不到。況且我向來就不喜歡求人，也不喜歡大家擠在一個地方
狂按雷擊術，造成畫面大LAG。還是自己邊跑邊冰來得實際點。
回到海洞外的卡普拉身邊，想起服事放『傳送之陣』要用到藍色魔力礦石，先下手為強地
打開倉庫，拿了三顆丟給海靈，以免她又自掏腰包。雖然她現在開飛機賺得比我多，不過
我不可能讓女孩子花錢的。
「淚痕，地上那一撮撮的鏗魚粉是什麼東西啊…？」
這裡是夢羅克南方的58號地圖。海靈的發言，將我的注意力轉往她所謂的『鏗魚粉』上。
游標指過去一看：『沙漠蚯蚓』
「就是牠啦！冰冰看吧！冰得中我幸，冰不中我命啊！」
說著，透明灰的公頻欄上就出現紅色的『使用技能失敗』字眼。
哇咧！才剛說完就給我吐嘈！只見從『鏗魚粉』中竄出頭的蚯蚓，又縮進沙裡往我追
過來，我也趕緊拔腿就跑。海靈沒被追，卻也跟在後面跑著，接著她做出了我不敢相信
的事！
她居然衝著那隻蚯蚓當頭打下去！！
一看到她的舉動，我馬上掉頭再度放冰凍術，這次成功了。
「妳幹嘛呀！還好沒咬中，咬中妳就完了。」注意到她拿的是沒什麼攻擊力的『言靈魔
杖』，以她這種不加攻擊素值的力道，連初心者都比她強。
「不小心點到的…」雖然表面上這樣說，但我還是看得出來，撇去真的發生LAG或操作不
順的情況，她應該是故意跟在我後面跑，當真要用手去打蚯蚓的。
「謝謝……」我可不希望這個從來不逛網站收集情報的傻子就這樣見怪亂瞄，而且這次『
不小心打到』的對象，並非蝗蟲那種小怪物。
「在妳不知道對方實力的時候不要亂打，知道嗎？」要是沒交代的話，搞不好她哪天會直
接跑去打攻擊力上千的『幽靈劍士』…
「淚痕…你變得好多了。」
「什麼意思？」
「沒事…謝謝你提醒。不過我不會直接去打強怪的，比如說金B2的幽靈劍士…」
重覆著找蚯蚓、邊跑邊放冰凍術、八級雷擊、噴蚯蚓皮和黏稠液體之類的垃圾、等海靈撿
東西、再去找下一隻怪的動作。繞著地圖正中央的高原走過一圈又一圈…有點機械化的行
為，但不像以前那樣，是自己一人做著這些無聊事。至少，會有人在身後喊住我。
「我這樣一直撿你的東西，不太好吧？」海靈由螢幕的左下角追上來，停在原地好像要打
字。我冰住旁邊的黃蛇，一電下去，居然噴卡片！
「啊！」我們異口同聲─不，是異手同字地『大叫』。
「所以，東西還是妳撿吧！」
「呃…好吧…」
「不要總是這麼客氣啦！妳玩RO是來交朋友，又不是來應酬的。」
「嗯…可是開口說要撿東西，會不會讓人覺得我很貪心啊？」
「這就看妳自己怎麼拿捏囉。組隊一個月了，還是不敢要求隊友分東西喔？」
「是這樣沒錯…」幫我施放等級不夠高，還沒多少效用的『天使之賜福』，海靈又在坐地
板等SP。
「妳常在網路上活動嗎？」想起苡凡說過的話，她是那種寧願在聊天室、MSN、ICQ等純粹
聊天的『網路』上生活的人，對於遊戲或是討論區之類的地方，連碰都不會想去碰。網路
的世界還很大，她卻因為偏見而限制了自己的圈圈。
「這個嘛，算是吧…………」
又是長長的刪節號，這三個點組成的標點符號，總像是隱藏著什麼秘密。
「待聊天室？」
「不。我不喜歡那種地方…」
「怎麼會？女生不是都覺得聊天很有趣嗎？」我知道這句話帶著刺，因為苡凡過去便給我
這樣的感覺：聊八卦以外還是聊八卦，就算講個三天三夜都無所謂。
「又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喜歡聊那些學校啦、身材啦、年紀啦，還有愛情的話題。請不要把
我……呃，對不起，大概是我比較奇怪吧？每次看到有人聊那些話題的時候，會覺得…很
虛假做作……我講話太衝了，對不起。」
起身再冰住一隻蚯蚓，這倒是我第一次看見海靈會說這種話。她想講的，應該是『不要把
我和那些女孩子相提並論』吧？
笑，她還真的是很特別的女生。
她繼續說：「跟熟友也是會用MSN之類的聊天軟體聊啦！但是平常就見得到面，上線也只
是傳作業而已；幾個高中時代的同學，現在也是加了名單卻沒有話題可聊，那種感覺…好
像活在兩個世界喔…」
我沒回答，因為我很少在網路聊天；雖然苡凡也有叫我裝過即時通，但就如海靈所講，好
像活在兩個沒有交集的世界。
苡凡興致勃勃地聊著台北哪邊有演唱會、哪邊的餐廳氣氛好、哪家KTV有帥哥服務生…我
卻完全插不上話。因為我不知道地點、不知道情況…連她故意講些讓我吃醋的話，我都有
點摸不著頭緒。
「或許人家會來玩RO都是和朋友一起來的，我組過很多人都是這樣。不過…網路遊戲最大
的好處就是可以分享共同的東西。對於只能以文字交集的網友而言，你不打字，彼此之間
就只是個掛名ID而已。不若現實中即使不講話，也能感受到別人與自己的存在。」
我向前撿起蚯蚓遺落的褐色皺皮，海靈依然呆在原地忙著打字。
「網路遊戲既能擁有現實裡的存在感，又不用怕迴避聊個人貼身話題而尷尬，也不會因為
不了解對方情況而看得一頭霧水……」
看到這段文字，我的心裡忽然有種溫暖的感覺。比起苡凡那種只玩一天，什麼樂趣都沒感
受到，就先判定網路遊戲沒有意義、沒有感情、只有爭奪欺詐的說法好很多。
我知道苡凡很務實，務實得有點太過現實，所以她無法進入這種超越現實的虛擬世界。
小小的法師和小小的服事，繼續繞著地圖中間的高原轉過一圈又一圈…
現實世界的我們沒有交集，也不需要有交集，就可以分享著這一片土地、分享組隊的經驗
值、分享變強的成就感、分享打到好寶的驚喜、分享練功的心得……
光憑聊天，有成就感、有驚喜、有這些回憶可以分享嗎？
最重要的，把一隻代表自己的角色練強練成功，不但會得到很大的成就感，也會變得懂得
珍惜。因為網路遊戲不能像單機用『SL大法』，存檔（SAVE）後再讀取（LOAD），避免後
悔或選擇錯誤的情況；網路遊戲和人生一樣，不能後悔。然而那是件好事，沒有選擇餘地
之下的苦惱和憂慮，才能讓人成長。
總比我這樣，忽然就失去心愛的人，莫名其妙就被丟下的情況，還要好…
升級後，INT的數字夠讓我的雷擊一次秒殺蚯蚓，冰凍的成功機率也變高一些。海靈不太
需要坐地板等SP，變成走在我前面，偵測蚯蚓的所在。
當我們在高原附近，做好一座華麗的蚯蚓冰雕，開始念雷擊時……
『啪！！』
被破冰了！？
「等等！樓上的！」我轉身向著高處用地形差打怪的男弓箭手。他靠近山崖邊，一直向我
們按著道歉的表情符號；在我再度、好不容易又把蚯蚓冰起來的時候──
『啪！！！』
又破冰了。
「你！」抬頭一看，那位弓箭手的旁邊站著另一位女弓箭手。不過她沒道歉，而是在畫面
裡十幾個玩家的面前『撤』起三字經。依多年經驗，遇到這種小白，什麼都不要說，充耳
不聞地走掉是最好的辦法。
不過，她竟然下山來狂破我的冰雕！還邊打邊繼續髒話洗頻。
「讓妳打！我看妳能被咬幾下！」
我剛鍵入這句話，她身上就冒出紅字，然後一按蒼翅飛了。
不久，她走回畫面，到海靈身邊說：「幫補。」
喂！這位小姐也太過份了吧！
忽然，密頻上出現一位ID『銀閃』的密語：「抱歉，他是我同學，請你別理他就好。」
「別理她咧…我第一次看見有人真的跟在後面狂破冰的。」
「啊…我勸勸看。」剛才的男弓手移來畫面裡站定不動。看來他知道私人事務該用密頻來
講。只是那女孩似乎不這麼認為，故意繼續在畫面填滿一排排的三字經。
「海靈！」
公頻上猛然出現銀閃的呼叫，然後那個女小白的腳下就出現了『傳送之陣』，配合速度快
到我來不及反應…
「…好熟練的速度。」真沒想到，海靈也曉得這種對付網路小白的方法。我們又繞了半圈
山路，走上坡去找銀閃道謝。
「沒什麼、沒什麼，反正他…從天堂時就那個樣子…」
「虧她身上的裝備看來不錯，打蚯蚓滿痛的。」
「哎，還不是他公給的………」
看見我們所用的第三人稱部首不同，我心裡已經有個底了。不過海靈好像沒遇見過那種玩
反串角色的人，她的服事頭上出現一行字：
「請問…為何是用『他』，而不是『她』？」
「因為他是男的玩女角啊！玩天堂的時候，就常常開前女友的帳號故意到處徵網公，到RO
時就乾脆自己來反串女生…」
靜默……
「那，銀閃現在幾級啊？」看到海靈呆在原地不動也不講話的樣子，我連忙岔開話題。
「啊…這幾天沒練，所以才35級。」
「是嗎？我也35耶！」
完了完了，海靈真的當機了…怎麼叫她都沒有回應。銀閃看情況不對，隨口寒喧幾句，就
先落跑到金字塔三樓打木乃伊去了，留下我繼續等她回神。
「淚痕…」公頻欄終於浮出濃黃色的字：「這種做法…你不覺得過份嗎？」
「過分？我是覺得利用女生角色來騙裝備比較過分……」
或許是銀閃說出『前女友』三個字，我被破冰的怒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還慶幸自
己沒有變成那種人。
曾經…我也差點就要變成那個樣子，不是嗎？
「在網路上…有人和使用女生ID的人吵架，就一直叫對方人妖…真的是這樣嗎？」
「不，用反串角色的人有兩種極端。一種是想騙東西，一種卻是因為覺得異性角色的長相
比較好看，或是不想被無聊人士死纏爛打而選擇反串。」
不管是網路遊戲，或是純文字的網路世界，似乎都存在著這種問題。
有的人會因為對現實中的自己不滿意，而想在網路上創造另一個自己── 甚至是以另一
種性別身份和人交流。
但是，網路遊戲不太能套用這套定理。因為遊戲本身有角色設定上的問題。撇去早期的『
暗黑破壞神Diablo』本身就已經將職業性別定案以外，能夠選擇性別的網路遊戲，還多了
一種單純因為外表而選擇身份的情況。
剛才所遇到的女弓箭手，卻是在這兩種極端之外的。他已經不是想在網路上創造另一個自
己，反而是想破壞自己的形象…海靈說網路上筆戰時，常祭出『人妖』這種帶歧視的字
眼，表示講的人本身已經宣告了自己的無知，也就用不著在意他們接下來說的話…
她怔怔地看著我，好像在認真思考，又好像在發呆。忽然她對我放出奸笑表情：「你是哪
一種呢？想當另一種人，還是為了外表？」
「才剛講，妳就在懷疑我了…我真的是男生。雖然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也不
能亂懷疑沒有害人之心的人吧！」
「這我當然知道，只是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可愛！」
啊？
「開玩笑的啦…你正經說話我當然會正經聽。不過放輕鬆點…別老是像個大哥哥似地，這
樣很累說！」
我整個人震了一下，忽然想起苡凡說過的那些話……這樣的我，的確很累…
看著她衝出我的視野繼續去找蚯蚓，沉默在原地的我…最後在無人的公頻上，打出
『謝謝』兩個字……
「對不起，我知道我太多管閒事…」回到隊頻說話，她已經幫我找到一隻蚯蚓。
「沒這回事！有人關心我，對我而言非常珍貴呢！這也是你的特別之處吧？我們沒辦法要
求大家都同意自己。在不讓人困擾的情況下，就這樣保持下去…也是很好的。」
說得一點也沒錯，雖然是我早就知道的道理。不過，為了苡凡的離開，這個定理也曾被推
翻過…
那麼……
……失去她，不是我的錯嗎……？
「……曾經有一位少年，他擁有一朵玫瑰。」
「咦？」
「一朵需要人隨時澆水、呵護，禁不起風雨又刺人的玫瑰。但是她很漂亮，嬌嫩的模樣讓
少年非常憐愛…」
這是借自一部法國童話《小王子》裡的橋段，我故意不提原本的著作內容，僅著眼於玫瑰
的嬌豔和任性。
只可惜，少年不是小王子，不懂得怎麼照顧玫瑰。
小王子至少會為了玫瑰的無心而感到憂傷；至少會溫柔地，或說有點不知所措地，傾聽玫
瑰的自傲和嬌嗔；小王子會煩惱玫瑰說過的，其實根本不存在的利爪的故事……
小王子會怨惱著自己的不成熟，少年卻不會……
少年雖然也有擋上屏風、蓋上玻璃罩，卻從沒為玫瑰說過的話煩惱。
在小王子要出去旅行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玫瑰想要的，其實是被在乎、被關心，能在
小王子心中佔有一席之地。雖然是放不下身段的任性，但看見小王子會為她難過、煩惱，
玫瑰的心裡可以感受到自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少年卻不是。玫瑰的每一句話，他都當成是她孩子氣的撒嬌。
等到玫瑰不見了，少年才驚覺自己的疏失。他一直以為澆水、擋風、抓毛毛蟲就已經足
夠，真的像在照顧一朵沒有感情，不會說話的植物一樣；他不懂得聽她發牢騷，也不會跟
著她一起煩惱……
海靈慢慢走過來，依然是人物，依然是同等靠近的感覺…
「這是…在我們相遇那一天，你都不說話的原因嗎？」
「嗯。」
兩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公頻欄上沒再出現任何字。
「小王子要出去旅行的時候，大家也都看到了：玫瑰根本用不著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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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擬．仙境》 《八重遙憶》 《失旋》 海馥羽(Cynroya)個人創作小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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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less Nocturne》 無盡夜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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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 140.128.194.148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