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現實－淚痕）
一月十七號那天，RO不可思議地還有人站出來成立自救會，我也做了一件我自己不敢相信
的事情。
我跑到海靈的系板上指名要找她，這對向來堅持不在網路上打出真實名字的我而言，是件
滿難堪的事。
有個女孩子回應，說海靈是她大一時的室友，現在人在國外。她會找時間幫我打國際電話
問問看。不過這串討論後來就沒下文了。
盤坐在電腦前，寫著RO裡的生活日記；我沒有海靈那樣豐富的想像力，也沒辦法擁有她那
種同時帶著稚氣與憂傷的筆調。唯一能做到的，是像寫信一樣地記錄著，不知道能不能讓
她看見的『虛擬日記』。
其實虛擬日記是很有意思的，雖然對實際生活沒什麼意義── 就是因為與現實無關，才
會更顯得它是另一個可以容身的世界。這也是近來網路遊戲愈來愈風行的原因吧？
為了寫日記給海靈看，我還特地跑去幾個我們兩人都沒有逛過的地方，諸如幽靈船、下水
道、歐克洞、裴揚五樓、海洞五樓、吉芬塔等等；除了增加被眾怪圍攻兼掉經驗值的危
險，也讓我用一個新的角度看待『只不過是個遊戲』的虛擬世界。
玩過這麼多線上遊戲的我，現在居然會在怪物暴走或HP條變紅時在電腦前尖叫，但每次都
會被隨之而來的沉寂打醒。
海靈不在。
她不在我身邊，不會幫我補HP、不會幫我放輔助技能，也不會在電腦彼端一起尖叫。
當然，也不會聽到她清晰如燭光的聲音，和看見冬夜裡的蒼白容顏。
不去人擠人的『克雷斯特漢姆古城』或是時鐘塔最頂樓，除了自知實力不足，也有種想等
待海靈回來的心情在。翻翻日記，我都只挑舊時代的地圖逛；嶄新的世界，沒有她的存
在，就沒有前往的意義。
走出幽靈船，坐在卡普拉旁邊等SP。轉頭望著那艘由像素組成的半沉船，想起海靈日記裡
的話。其實，幽靈船裡面是一小間一小間的，一次出現的白幽最多也不會超過十隻（雖然
三隻就已經很危險），並沒有日記上所講的成千成百；時計塔的小巴風特，也曾經讓我很
狗屎運地冰起來電死過，牠的耐力也沒想像中強……反過來說，或許是因為我早就超過
JOB50好幾級，卻一直沒有二轉的原因。
我沒有在海靈的轉職典禮中缺席，因此我也不會讓她在我的轉職典禮裡缺席；她的RO日
記、她的信、她在螢幕裡講過的話中，雖然不曾提起這樣的要求，但我還是會等待，等待
自己終於理解過來的網路遊戲本質── 『分享』。
想和海靈分享這一切：這個虛擬世界，這個真實世界，這個…
……我的內心世界……
我發現，人其實是很笨的。
就好像我不確定海靈到底會不會回來，就一直花月卡錢窩在普隆德拉北門等待；
就好像我根本沒問過，為什麼她會特意和我保持兩格距離；
就好像我從未想過要確定她對我的感覺，就一直想辦法要告訴她，我喜歡她；
就好像我已經受過一次傷害，卻完全沒學乖，反而還想再度屬於某個人；
就好像……就好像身處療傷那樣漫長的時間，只是這次，療的是『思念』的傷。
是的，我非常想念她，就好像冬天在等待春天的到來那樣地想念。
在離開之後，馬上重新擁有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忘了這是誰告訴我的，而我正走在這條路
上。我相信自己夠理性，對於感情這種東西，我向來很有自己的定力；但是，我正走在這
條路上。對苡凡的了解比對海靈的了解還多的我，其實可以利用這短短的兩個月，將苡凡
追回身邊……
但是，我正走在這條路上，這條是想念、是歸屬、是牽掛的路上。
我還是想念海靈，就好像冬天在等待春天的到來那樣地想念。
寫完幽靈船，蝶翅一按，回到普隆德拉北門外。一方面是艾爾帕蘭時計塔附近尚無卡普拉
可以記錄；另一方面，『不敢離開這裡』才是最大的主因。本來常常為找練功地點而逛的
遊戲討論區，現在都為了要等那一排『工會成員（先生／小姐）連接了。』而不敢跳離視
窗，只好趴在桌前寫日記。
我發現，海靈除了教我欣賞虛擬裡的風景、教我分享、教我找個可以喘氣的地方休息之
外，還教我如何以自己的眼光來看待『網路遊戲』。
說來很好笑，我玩過的網路遊戲比她多、比她久，而且在討論版上查資料時，也可以和其
他人交流遊戲裡的種種情報、心得，也彼此抱怨斷線、LAG、回溯等等線上遊戲會有的問
題。這麼說來，我不但對RO有自己的看法，而且還老練成熟得很，可以在版上提出來大家
互相討論。
但是，海靈的日記裡卻不是這麼說的。她對RO不但有很濃厚的感情，也有很濃厚的夢幻暇
想。對那些會在遊戲討論版上抱怨、成立自救會、發起公約抵制的玩家們來說，這不就是
雖然恨得牙癢癢的，還是會上線玩RO的原因？
很難相信對不對？我…竟然真的愛上了這個虛擬的世界，而不再抱著『只是玩遊戲』的心
態。眼睛盯著透明灰的公頻欄，緩緩將手伸向後方。抓空之後，才憶起這裡是高雄的家
中，不是台中的單人套房。我不能偷懶地將身子躺在地板上拉長，用指尖去搆那冰冷又超
會吃電的小冰箱門，拿出我的啤酒來喝。
似乎回到習慣冰凍自己的日子，現實裡的我。
這件事一直沒人知道，包括海靈在內。
日記雖然被物主拿了回去，但我記得她是怎麼描寫我的；或許她知道我會喝酒後，形象會
被破壞吧？
不過，我並不想掩飾自己。現實、虛擬都一樣，這是我們向來共有的堅持。只是可惜，我
終究沒能幫上海靈什麼忙。只能很被動地聽任她的請求，卻束手無策。
起身搜括抽屜裡的零錢，我還是盯著螢幕上的公頻欄。半倒退地伸手開房門，轉身，心卻
沒在螢幕邊轉開。
衝往大樓對面的超商，在橫越馬路後，瞥見在高雄比檳榔攤還多的泡沫紅茶店。經過它
時，一陣陣咖啡香傳來；我再度駐足，但卻不是在東海的石舖走道上，也不是在夢羅克虛
擬的飛沙中。
這裡是現實高雄的街頭，這是屬性『思念』的咖啡香味。
「先生，麻煩大杯熱咖啡一杯，糖少一點。」
『糖少一點』是我臨時起意加上的。當時在東別買咖啡給海靈，純粹是因為她缺少熱量而
不減糖；但那天的咖啡，是我這一生中喝過最甜美的，至少我印象中這麼記得。
所以，沒有海靈的咖啡是苦的………
………沒有海靈的RO，則是孤單的。
再度轉身返向大樓，曳去背後凝窒在靜止裡的沉默思緒。不願承認自己日記裡的空虛；RO
雖然還是新潮、雖然還是刺激、雖然還是充滿歡笑，但少了身邊的牽掛，那些色彩，會在
朋友們的笑靨離去後，再度黑白。
由家門、搭電梯下樓、到過街走到樓下對面的飲料攤，其實只需要一分鐘不到的路程。但
住過台灣的人都知道，台灣的交通亂到會把明明一分鐘的距離，拉長為十分鐘。
所以，我和海靈之間的距離，有十分鐘那麼長。
不……比十分鐘還長，因為有件事情，更加長了我對海靈的思念。
是苡凡，在我身後的鮮紅色大鐵門前，叫住正在掏鑰匙的我。我知道這很沒禮貌，但我沒
轉身，也沒回應。
「兆文？」
鐵門開了，我想快速鑽回家裡。苡凡跑過來，拉住我想帶上門的手：「等等啦！」
「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還是記恨著…不明不白就被宣判死刑的命運。雖然，我一向對『命運』總有太過逆來順
受的壞習慣。
「你現在還有玩網路遊戲吧？」「像你這種人應該知道RO吧？」「我在第二世界的XX伺服
器，你可不可以丟裝備給我？」「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對吧？所以……」
心臟沒有凍結，苡凡和我們在不同的伺服器。真要認真起來，跨伺服買裝備給她也不是什
麼難事。甚至要以我玩多年網路遊戲的經驗，馬上在那個伺服器開隻初心者，一口氣上衝
到賺夠錢也可以。
但，我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男朋友分手後，就是難朋友了。」況且，是妳先離開的……
腦中閃過『海靈也是先離開…』這個跟我唱反調的念頭時，我已經踏入玄關。
「兆文、等一下！」
重重地關上鐵門，我沒有那個閒功夫去倚著門背嘆氣，也沒有想整理過往所有零亂思緒的
念頭。
我懶得責備、懶得憤怒，甚至懶得追究，苡凡何以會開始接觸她最討厭的網路遊戲？
這個支線結束得太快，是因為早己沒有留戀？
不可思議，『牽掛』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工會頻上，那排不知道到底會不會出現的『工會成員（先生／小姐）連接了。』還在等著
我。我沒時間去理會，早己寄給『過往』的過往……
剛開房門，傳來的音樂聲讓我以為走錯了房間。
不對，家裡只有我這台電腦有RO，所以我並沒有走錯；只是，明明在普隆德拉北門，帶著
清響節奏的綠色背景樂，突然變成吉芬紫色的微冷空氣，還有海靈在日記裡所說的，『天
空』的感覺。
我為什麼在吉芬？
當下首先想到網路小白閒錢太多，開著服事牧師角色到處亂傳人。傳到吉芬還算好，至少
不是克雷斯特漢姆古城……
……
………
剛才，我的視線錯亂了嗎？為什麼會有『工會成員（先生／小姐）連接了。』的字眼在公
頻欄最上方掠過？
還在移動滑鼠去拉長公頻欄捲軸，淺綠的初春，卻比我意料之外地提早降臨。
「快上來吧！我在吉芬塔內！」
若不是剛才喝過咖啡，讓我的頭腦一直保持在非常清醒的狀態，我想我會誤以為這是在
做夢！
但這不是夢。我沒有色盲，視力還有1.0，公頻欄上真的出現了淺綠色的字體，前面接著
海靈的ID……
奔下吉芬城特有的樓梯，越過擺滿露天商店和飛機招牌的人群。顧不得失禮，我搶先撞進
中間那座竹筍塔，直衝頂樓。
沒錯，是海靈，真的是海靈……紫色的牧師長裙，在紫色的空間裡輕飄著。
「妳幹嘛這麼多管閒事？」如果網路遊戲可以聽得到聲音，現在的我，聲嘶力竭。
「牧師本來就是多管閒事的職業，而且我現在能管你所有的數值哦！」
我苦笑。別說數值，只要妳在，我整個人都讓妳管也沒關係。
在二轉成巫師的那一刻，海靈和我像是早培養了默契，同時放出『光獵』和『火狩』。想
起，她於聖誕村所寫的日記，忽然有股心寒襲了上來…
她說『只是，這次可以確定，當火狩消失的時候，他不會再度離開仙境的土地……』
可是她自己呢？想到這裡，心臟的溫度在已經充滿春意的空氣裡，瞬間降低。
是，她是沒有離開仙境…我知道我很貪心，但我不希望只有這樣。
接受現實吧！她只會在螢幕彼端出現，當個只能在虛擬世界沒有距離的朋友……
唔，算朋友…嗎？
抬頭看看電子鐘，今天已經二月九日，後天就該搬回那間可續租的套房…雖然這樣講對不
起父母，不過幸好沒住學校，不會因為一開學的宿網大塞車而上不了RO…
能見到海靈，比什麼都重要。
有點不想承認，我們只能在虛擬開始，也只能在虛擬結束。而現實裡，什麼都沒發生，什
麼都沒開始過。
我不想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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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 140.128.194.148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