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風掠過我的頭髮,露在大衣外的手,凍得有點不自由;還在抱怨著自己一時的衝動,結果
將身體陷在冷冰冰的外面世界。該掉頭回去嗎?她住的地方離東海其實滿遠的,走路會走
上很久;騎車雖快,卻常常塞在東別的車潮裡。
然而,沒有車潮。
有點怪異,拿起手機看時間才知道,現在已經半夜兩點多,我們邊打邊聊六個小時了;還
包括等待她回來的半個小時。
路上不是沒車,只是少得讓平常在吃飯時間才上來的我,有點不太適應。騎往她住的地方
路上,車子更加稀少。
腦中,又再次重現,那聲『好冷喔…』。忽然,本來只想說『去關心一下』的心情,灌入
了顫冷的恐懼…
這樣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有…
這不像跑出家門,然後狂按另一家的門鈴…
也不像騎車到另一間學校,呆呆地等在校門口…
更不像在補習班門外站兩個小時,或是騎車繞雖然沒興趣卻熟如廚房的高雄鬧區……
因為,在這些行動的最後,總是會有個女孩,不是穿上今天逛街買的新衣服,就是又不守
校規把制服拉到裙子外面,然後吐吐舌頭跑到我面前一直道歉……
而現在不是。我到底會看見什麼、遇到什麼情況,完全不知道。
偏偏這種時候,她們大樓的管理室空空的,沒有人在;玻璃門早已上鎖,要住戶的辨識卡
才能開門;手上的手機在冰冷的夜空裡閃著藍光,輕柔卻無情的女性錄音,念著第二十遍
的『無人回應』。
過了一會,才看到一個頭髮斑白的中年人,手裡拿著金屬保溫杯慢慢走回來。
「阿伯!你是管理員嗎?」我慌張地攀到管理室的玻璃窗邊。
「嘿呀!這呢晚啊,現在謝絕訪客喔!麗芸出去呀!」操著一口咬字不清的台灣國語,他
皺起笑紋:「欲找伊,明載擱來吧!(要找她,明天再來吧)」
「什麼麗芸?」聽到管理員的回答,我怔了一怔…
『麗芸』這個名字,好像在哪看過?是白紙黑字的記憶。
「啊你這個少年仔嘛金好笑,要追人家也不知道名字喔?」
「不是啦!請問這邊有沒有一個叫……」
字句在冷風中飄散,本來想脫口而出的『海靈』兩個字,也靜止在張大了的嘴裡…
我不知道她真實的名字啊!
「……有沒有、東海大學的學生?」
「東海大學的,啊不就麗芸?」
「不是她啦,是個差不多比我矮一點,很瘦很蒼白的女生…」
管理員側過頭:「她人有在,今天返來後攏嘸出去。我呼叫一下。」
看著他站在櫃檯,眼晴盯著我看不見的地方在操作什麼東西。只有一盞螢白色的燈光,整
個大樓漆黑一片。
「嘸喔!嘸人回!」
「那可以請您上去看看嗎?」
「有啥咪代誌明載擱講啦!」他背對我坐上他的大籐椅,揮手叫我回去。
「伊嘸出去,呼叫嘸回,手機仔也嘸人接,會不會是有危險啊!?」
情急之下半國語半台語地喊出這一句,管理員好像被我嚇到,跳了起來。
他一邊呼叫另一棟大樓值勤的管理員,一邊繼續按那台機器,我也繼續撥出第二十五通無
人回應的電話。
大約三四十歲的值勤人員跑步過來後,管理員替我開門,交代值勤人員帶著手電筒、對講
機和備分鑰匙,然後拍他的肩:「哩呷這個少年仔做伙去,在七樓之五!」
螢白的燈光,矇矓地照著他們兩人既黝黑又蒼白的臉,看不見表情。隨後,我和值勤人員
匆匆忙忙地將自己塞進弱黃光的電梯裡。
沉默,那種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卻漸漸往上褪去體溫的感覺。心跳急得像是怕自己會在冰
寒中不支倒地;即使實際上,電梯裡比外面溫暖,還是覺得好冷,心臟快要悶窒…
七樓。
除了電梯間有盞更弱的白色日光燈外,剩下的,只有無盡的黑暗……
長長的走廊延伸到視野的極端,本應是綠色的逃生門指示燈,倒映著違和的慘白。
值勤人員已經投往黑暗中,我立刻追在他的後面。看著那總是無法完全聚光而形成不穩色
澤的手電筒照出來的光輝,搖搖晃晃的,反而比無盡的黑暗更讓人感到不安。
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不像是兩個人的,而像有千千萬萬的人跟在這一片黑暗中,迴響著空
蕩,鞋擦過地板的聲音。
「七樓之五!」值勤人員放下手電筒,右手開始按鈴,左手邊吊著手電筒邊用力拍門。很
急、很響、聽了耳膜會震痛的聲音;然而真正使我不安的,是短鈴的急喘,尖尖的聲音卻
彷彿快斷氣似地…
「先生!開門吧!」我的聲音非常微弱。聽到時,連我自己也感到訝異……
曾幾何時,我的心裡有再次害怕受傷的感覺?
值勤人員手上的黃色燈光搖晃著,清冷的金屬撞擊聲,舉起,和細瑣的金屬糾纏。
接著,門開了。
一開始光線透進眼晴,有點不適應。但我哪會去管看不看得見?直接就往屋子裡面衝,等
到撞上東西時才撇過身子。抬眼,兩間房的門口馬上可以清楚辨別:大房間門開著,暗
的;小房間門鎖著,底線透著光。
「海靈!」我貼上小房間的門板猛敲:「海靈!妳在嗎?」
值勤人員大略地察看整間屋子,才又回到我身邊:「其他地方沒人。要撞門嗎?」
普隆德拉教堂那首以大鍵琴為主的背景樂,現在聽起來一點都不神聖,反而更像不祥的宣
示;海靈在門的另一頭,而她卻什麼也不應。
「一、二、三!!」我和值勤人員同時往那塊看來不甚堅固的門板撞去── 我倒滿感激
它不是堅固的。
在我們兩個隨著門鎖蹦開而一起倒向房內的時候,我看見了……
那是第一次,血液體會到,什麼是被冰凍的感覺。
「海靈!」
撲過去的身體觸到微弱的呼吸,她的身子在顫抖。我馬上脫下大衣蓋在她身上。
「七樓之五有人昏倒,叫救護車。」值勤人員對著對講機說。
還好發現得早…沒有笨笨地等到二個小時半。那時,可能連哭聲都聽不到…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而且急救人員比我冷靜得多。
當他們帶走海靈的時候,只穿著一件薄薄上衣的我,才忽然感覺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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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 140.128.194.148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