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旋》~Lost Melody~
之四．歌聲
音樂學院的生活，少女很快就融入其中。但是也發現到，這個小鎮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
平和。
少女的才華很快就展現出來，卻引來班上同學有意無意的疏離。或許是自己還沒和大家
混熟？或許是自己多心？或許是大家都習慣找固定的夥伴練習唱歌？或許，都是或許的
猜測。
總之，少女雖然很快樂，卻也微微感到揮不去的陌生與不安。
也是自己來自鄉下，不習慣和從別的生活環境來的人交流吧？少女找盡了理由掩蓋自己
的不安，反正，只要能夠成為一名歌者，自己的心願就算滿足了…
這是自己一生的心願…少女並不是那種會規畫『幾歲時做什麼』的人，她從一發現自己
喜歡唱歌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要終其一生地努力成為歌者。她不敢奢望什麼聲樂家之類
的頭銜，也不敢奢望什麼『國際知名』等等的響亮名號。她只希望自己的歌聲能夠得到
認同，如此而已。
事實上，她的歌聲也的確得到了音樂學院教授們的認同與贊賞，只是無法得到同儕的認
定……
每次有練習唱歌的場合，現場的氣氛就讓她感覺到過份客氣的推讓，說什麼她夠強，可
以不用準備就唱第一棒。同學們的『推崇』，反而讓她有些不自在。久而久之，她會先
謙虛地躲到一邊去，等大家唱完，人都散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出來唱最後一棒……
不過，少女還是交了個不錯的朋友。她是一個在班上吃得滿開的女孩，只是也稍微受到
這種若有若無的排擠……她們是在一次練習課後認識的。女孩留著可愛的短髮，但看起
來總是有心事不說的樣子。
少女和她也不算那種整天黏在一起的姐妹淘，只是有分組必要的時候會在一起。平常時
候，女孩還是會放著少女一個人，投向廣大的同學群們。
少女不太了解，這種過於客氣禮讓的班級氣氛，究竟代表什麼？她只是很直覺地感到陌
生與些微的不友善…
和一種，有些虛假的人情世故……
還好，音樂可以讓她忘卻一切。只是，她的歌聲開始帶了點異鄉的鄉愁。
由於她都會故意拖到最後一個練習，因此放學時間很晚，學校幾乎沒有什麼人會在。
然而空蕩的學校，卻成了最適合、最幽靜的舞台。雖然拖延老師的下課時間，讓少女感
到很不好意思，不過空空的校舍迴響著音樂的感覺…好像她正站在舞台上唱歌，而這整
座學校是她的聽眾一樣。
好快樂，這種自由無拘的感覺，少女非常喜歡。沒有同學的眼光壓力，沒有下課時間的
限制，沒有吵到其他班級上課的困擾，也沒有身在異鄉的那種…清楚的離異感。
在歌裡，她便存在。少女這麼想著，讓最後一個音落下。
老師今天似乎比較有時間，幫少女稍作講解之後，要求她再多唱幾次。少女答應了，再
次讓她溫柔如搖籃曲的聲音，迴繞在開始降雪了的音樂學院內………
少年今天上樂理課的時候，不小心把課本弄丟了。此時，他才剛剛等到上一班學生下課
，趁機混進人群裡面找回課本。拿回課本後，他一邊翻著，一邊在學校閒晃，等著家教
的時間到，直接去學生的家裡上課。今天麵包店老闆一家人到大城市裡去了…自己必須
自己準備晚餐。
少年打算晚飯乾脆不吃了，在學校摸到時間到。抬頭看看…這邊是聲樂科系的教室。若
不是為了來找回這本課本，少年是不會來這一帶的校區的。
走著走著，少年的心裡忽然萌生了一股念頭……希望再次聽到少女歌聲的念頭……
那天的震憾，到現在還清楚地存在耳際…那努力地跟上自己的節奏，如母親般溫柔的聲
音…
讓人會情不自禁地在腦海中倒轉千遍萬遍，如同雪夜裡，窗邊的燈火般溫暖的聲音…
讓人有種歸屬的感覺、回家的感覺、也讓人想馬上奔到她的身邊守護著她……………
忽然之間，少年醒了過來。抬頭，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教室的外面。
而少女就在裡面……他剛剛所聽的，並不是自己記憶中的印象倒轉，而是真真實實的她
的聲音。
每一個音、每一個調，都圓滑溫順地接成了一條清澈的溪，但卻不冷冽，反而帶著初秋
的餘溫；偶爾在低音處可以聽見的微弱鼻音，也不會讓人感到渾濁，而像輕喃的耳語。
聽著聽著…少年的手無意識地浮上半空，隨著她的每一個音節，在空氣中彈奏著………
好像這麼美妙溫柔的聲音，是出自於自己的雙手。少年對於這個想法感到有些好笑，卻
停不下手指的動作。即使指尖感覺不到琴鍵的實感…但這樣跟隨著她的歌聲…好像就回
到了考試那天一樣。
一遍一遍的音樂，一遍一遍的歌聲，一遍一遍的回憶…不知道她唱了幾回，突如其來的
老師說話聲，驚醒了少年的迷茫。他連忙閃到旁邊教室的門裡去，聽清楚對話內容才發
現，並不是他的行蹤被老師發現，而是少女準備要收拾東西回家了。
窩在空教室裡目送少女和女老師離開…少年本來想上前叫住她，但又因為有老師在而不
好意思。想想，自己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居然跑到人家教室外面聽人家唱歌……
可是，能夠再次聽到這麼甜美的歌聲，少年的心裡感到非常滿足…
或許是出自於相惜的情感，他望著少女已經成了一個小黑點的背影，手指在空中為她彈
了一小段音節。
這一小節音樂，是上次他們考試的時候，他為了刁難歌者而故意彈錯的地方。現在把它
還給少女……
上完家教課，少年在雪裡往麵包店的方向走。抬頭望望，天空的雪花輕輕殞在他黑色外
套的肩膀上。
再不久…就會是聖誕節了，到時整個國裡都會變得忙碌……雖然對於音樂學院而言，這
是寒假，但也正因為是音樂學院，很多學生(尤其是小有名氣的)都會被請去表演。到時
小鎮就會空蕩蕩的……
空蕩也好，少年撥開頭髮，撇去一些殘雪。小鎮裡沒什麼人，也落得清靜。
雖然他很明白，在聖誕假期還會留在小鎮的，多半不是新生，就是一些自憐自艾，或是
自視甚高的人。
少年三種都不是，但卻必須在出門上街時，隨時遇到這三種人和他搭話。向來不愛說話
的他，最受不了那種巴著他學長東學長西，或是很哀怨地說著自己沒有被請去表演之類
的話。當然，對於會在那邊吹牛說是自己拒絕人家邀請的人，是少年最厭惡也最不想理
會的。
可是對於自己，連鎮裡的教堂都不會請他去彈聖樂…這樣的境遇，少年心裡也還是帶著
淡淡的憂傷。
或許正因為是歡樂的節日，所以不需要自己悲傷的琴聲吧？少年想。
然而這世界上，誰會需要悲傷？
聖誕假日過後，小鎮就會陷入雨季。這是一個多水的北國小鎮，與北國其它地方不同。
一年之中見得到太陽的日子沒幾天，但卻一定會下雪或下雨。真要說能看見太陽的時刻
，大概都是日出和日落的短短幾十分鐘吧？
這也是北國小鎮的特色，能在太陽最美的時候看見它。其它會炙人的時刻，反而會被雪
或雨雲遮蓋住。
少年討厭雨季，除了感覺悶濕之外，它在窗邊無止息的眼淚，會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的琴
聲，是沒有靈魂的；而他的人，是悲傷的……
『沒有靈魂的悲傷』，不知道是少年自己，還是上周昇級考的監考教授發明的怪名詞。
這個名詞好像就從此將少年的琴聲定案，給他的琴聲下了一個逃不出去的框架魔咒，再
也突破不了。
如果…是沒有靈魂的悲傷，那麼在春天到來時候的那個比賽，要是再敗下陣來，就放棄
鋼琴吧……
少年這麼想著，人已經回到了麵包店的二樓。老闆一家人還沒回來，整個屋子黑漆漆的
。
春天，有場跨校的國內比賽，在那之前的半年就必須報名。本來少年對那個一點興趣－
或說一點信心也沒有，但是眼看著報名期限就要過了，乾脆心一橫，有點賭運氣性質地
秘密報了名。
為什麼是秘密報名？少年知道自己要去比賽的消息傳出之後，大概會有很多冷言冷語傳
出來，說什麼連昇級考都考不過的人，還想參加比賽之類的話………
要是在比賽中，可以遇到懂得我的評審就好了…少年躺在床上想著，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
但是隨著聖誕節的即將來臨，這個小鎮反而開始在雪夜裡活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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