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旋》~Lost Melody~
之五．琴語
另一邊，少女的公寓裡，傳來了不夜的歌聲、音樂聲……和吵鬧的聲音。
窩在被子裡的少女咕噥著鄰居們的吵鬧聲。她並不介意人家半夜練歌練琴，但卻討厭聽
人吵架。
起先少女並不懂為何今夜這麼吵？一直到受不了了，想出去外面叫別的住戶安靜的時候
，遇到同樣的受害者，才知道原來是在為了聖誕節的表演作準備。不知道這算幸運還是
不幸，少女住的這棟公寓裡，夠資格被請出去知名場合表演的同學還不少。他們在聖誕
節未到時，就已經開始在準備表演的事宜。少女聽了雖然與有榮焉，但又覺得不該以這
個名義吵到別人的睡眠；音樂本來該是快樂的，怎麼會弄到變成吵架的理由？
最後少女只好認命地回房，用枕頭摀著耳朵渡過一夜的吵鬧聲……
隔天，變成少女在放學時分亂晃。她知道今晚的公寓會繼續吵下去。她本來是很樂意聽
高手們的精湛表演，但是一旦加上互不相讓的吵架聲，興致就全沒了。
不回去，要去哪邊逛好呢？少女先是坐在學校的花園邊背著歌詞，可是也有不少人選在
今天留校練習聖誕表演，她不好意思在那邊佔人家位子，早早就走掉了。
聖誕表演…不知道教授們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這是一項學生的私人活動，甚至可以說
是間接的名氣比賽。每個被外地邀請的學生，從今天起，上起課來都漫不經心的，一有
空檔就忙著到處借場地練習。眼看著再過幾天…聖誕節就要到了……聽昨天的鄰居說，
到時候，小鎮就會空蕩蕩的了……
空蕩蕩…少女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這個已經夠冷了的北國小鎮，禁得起聖誕夜的冷清嗎？
她並不會去想自己是否有被邀請去表演的問題。一方面，她認為自己還是沒什麼基礎的
新生；另一方面，她也不喜歡這種有些功利意味的『名氣競賽』。會讓她這麼想的原因
，不外乎是昨天住戶們的吵架對罵裡，有著誰的表演比較重要云云的內容……
昨天本來還能和老師一起快樂地練習唱歌的。今天卻連放學要出校門的時候，都還會懷
疑起自己是不是早退離校？一大堆人還聚在學校裡面的情景，不是她這個早已有『放學
後學校會沒人』這種刻板印象的鄉下小女孩可以理解的。
大街上，到處都充斥著聖誕氣息的裝飾品…是自己平日走在街上，都沒專心看路邊的商
店嗎？怎麼都等到聖誕節的前幾天了，才忽然意識聖誕節的來到？少女自問著，心底忽
然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一種來到小鎮這麼久之後，還揮之不去的陌生感……好像都來這裡半個學期了，還是抓
不到這個小鎮的生活步調……不，甚至是連同學的生活步調都追不上。總感到自己被遠
遠地丟在後面，大家都爭先恐後地互相搶奪著出名的機會……
這本來，也沒什麼不對。因為這是個人需要自我推薦的時代啊…少女這麼對自己說著。
卻總覺得『聖誕表演』這種私人活動，好像把音樂變成商品了似的……
和單純為喜歡音樂的理由比較起來，總多了一股銅臭味。
少女晃到她曾經在學院裡遠眺過，但卻沒有親自參觀過的教堂。的的確確，聖誕節來了
。教堂前面的廣場充滿了孩子的笑聲與樂團的歌聲；他們身上穿著嶄新的衣裳、教堂周
邊到處都是紅綠相間的裝飾品、門前還矗了一棵預定作為聖誕樹的杉木與預演用的舞台
。五彩繽紛的教堂前廣場，對比於少女一身黑色的連身長裙，更顯得少女出現在這裡的
突兀。
還是離開吧…少女簡略地從外往內，瞄了一下教堂裡的模樣，便急急走開了。
好像一時之間，這個世界遺忘了自己的存在呢…少女走在積著殘雪的道路上，喀啦喀啦
地踩響著已經化成和碎冰塊差不多的雪。這樣走來走去，不曉得有沒有辦法晃到晚飯過
後呢……？
可以的話，她會希望乾脆連回家都不要算了。
撐過晚飯時間，少女握著手裡不算多的零錢，打不定主意要吃什麼？今天好幾家餐廳的
人都變多了，少女不喜歡一堆人熱烘烘地一起進餐；尤其開口閉口都是互相問有沒有被
哪邊邀請等等的話題……
最後，少女來到剛來小鎮時，曾經光顧的麵包店前。剛好正值麵包出爐時間，香味一直
瀰漫到街上來。
還沒吃晚餐的少女，受不了麵包香氣的誘惑，心想乾脆以麵包果腹算了。即使在這個下
著雪的小鎮裡，她每天至少要喝一次溫熱的湯類食品，才不會感到寒冷。
推門進到燈光溫暖的麵包店，這家店的原木裝潢及家庭氣氛，立刻就讓來自外面冬雪的
少女，有回到家的感覺…不但空氣裡充滿麵包的香氣，還帶著與外面的銀白世界迥異的
熱度。
少女在店裡看著琳瑯滿目的各式麵包，慢慢地挑選著。然而其實，她是想待在這個令人
愉悅的空間久一點；可惜這裡沒有附設的咖啡館，可以坐下來吃。不然就這樣消磨到就
寢時間過後，再回去公寓也好。
看著看著……忽然由烘培房方向傳來了鋼琴的聲音。少女起先吃了一驚，想說怎麼有如
此設想周到的好商店，竟然連音樂都有？但再仔細聽……這琴聲，好耳熟……
像是由天上傳來的琴聲……在冬雪的夜裡孤寂地飛舞……音起音落，像羽翼間無意灑下
的靈光……
少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直覺這個琴聲的主人，很悲傷、很悲傷……
是個由天堂降落凡間後，失去了心的天使。漫無目的地在冬空的夜裡飛翔，在一片一片
不真實的雪花之中找尋著，那個失去了的自己。
低語…呢喃…輕嘆…時而轉為高亢的吶喊。天使並不懂，自己為何於這裡存在？
少女在這麼溫暖、空氣裡帶著麵包熱氣的地方，聽到這樣的琴聲，竟然會感覺到冷……
像身在外面的雪世界一樣冷……一樣孤獨……心情隨著鋼琴的琴音起起落落。並不是聽
的人本身感覺不到安心，但卻會牽掛著它的隨時可能殞墜；並不是聽了會讓人感到難受
的音樂，但若仔細地去摸索有些故意隱藏自我的內在情感，就會被它的悲傷無奈感染…
幾個進店的客人，在少女的背後對著老闆稱讚起這優美的鋼琴聲。少女的心忽然震了一
下，回頭看看來買麵包的客人們…難道他們只知道好聽，卻聽不出其中的無奈嗎？
看他們像老友一樣地交談，鋼琴的琴音充其量只是這場對話的配樂而已。的確，沒人聽
得見…
是琴聲的主人過於掩飾情感，還是……他的吶喊，從來就沒有人願意去聽？
在客人出去後，少女想開口問老闆些什麼，琴聲卻停了……轉而是那首，她再熟悉不過
的旋律。
那天考試的歌曲……果然沒想錯，是他的鋼琴聲……
練完琴，少年覺得自己的房裡好冷，只有一雙手因為彈琴而發熱。起身，想下樓問老闆
有些什麼熱湯之類的可以取暖？一開房門，隨著拉門的勁道牽起的小小微風，飄進幾絲
天藍色的髮絲……
是少女。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少年除了受到驚嚇之外，也意外的是她會出現在此……
明明就和老闆約好的，除非必要，否則他不想讓學院的同學們知道他住在這裡。因為這
個房間是學徒的房間，住在這裡其實有點貶低自己的意味。
少女身後的麵包店老闆，抓了抓廚師帽下的稀疏頭髮，不好意思地說他禁不起少女的請
求，就把她帶到樓上來了。少年沒作聲，三個人靜悄悄地僵持了好久……最後，還是由
老闆開口打破沉默。
所以，他們兩個人就一直保持不說話，直到被邀請到廚房裡喝湯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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