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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10年8月25日的山 四天。 四天之內可以發生多少事情呢? 部分版本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從相識到殉情只有四天。 傑克和蘿絲在從英格蘭航向美利堅合眾國的鐵達尼號共處了四天。 四零年代的中國,華麗森嚴的裘莊大院裡,各懷鬼胎、莫測高深的五個抗日間諜嫌疑人, 為求自保,能在四天內相互揭露、出賣、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到什麼境地? 麥迪遜之橋上,芬西斯卡與若柏在愛荷華州麥迪遜郡渡過了刻骨銘心的四天。 公元1969年的巴西,有一群熱血滿腔的大學生,由於不滿當時巴西的強權政府,為了讓他 們的心聲能夠受到重視和注意,他們在四天內搶劫銀行,綁架美國大使,藉以要求政府釋 放政治犯。 棄相機拾畫筆的戰地記者和從他昔日攝影作品裡走出來的意外訪客,在四天內遊走愛情、 死亡、罪責與暴力,也回顧了藝術、文學及愉快回憶所能提供的慰藉。 聯邦調查局探員利用政府秘密實驗的「時空之窗」回到過去,在四天之內試圖阻止一樁少 女謀殺案件與恐怖行動;人類對既視現象的掌控,極限是四天左右。 也有電影導演運用在四天之內某間醫院裡發生的驚悚事件隱喻自己的仇外情結。 四天之內可以發生多少事情呢? 四天。 雲和我的相處,其實濃縮成四天也就夠了,認識、告白、交往、結束,在四天裡製造了一 個人恆長的回憶,也寫下抹滅不去的歷史。 相較於其他故事裡的主角,在按下傳送鍵的四天之間,我自溺又自虐地比對起去年的這個 時候,以及我走過這一年的舉步維艱。 將一輩子所攢積的快樂存款,在四天之內恣意揮霍,宣告破產後窮愁潦倒的每天,都只能 夾帶著失去妳的巨大遺憾入睡與醒來。最事與願違的時期,不願意做,卻得去做;計畫要 這麼做,最後卻不是這樣做;我都相信,但是所有跡象都告訴我不要相信;想要說,卻無 法說出口;越是逃避,就越是會自動找上門;渴望觸碰,卻只觸得到冷漠;享受孤單,又 想殺死寂寞;絕對不要膚淺媚俗,但是卻大量的譁眾取寵;背負理想與期待,又背叛理想 與期待;不應該再想妳,卻花了比原本已經是一天二十一小時外加沉思的三小時還要更多 的時間在念著妳;妳該是我不認識的人了,但是有哪一個我不曾認識的人會以如此美好的 姿態活在我心中? 負債累累。 我是浮士德啊?我擁有的,已然遺落;我失去的,如影隨形。如果真的有魔鬼,我願意用 我的靈魂、或魔鬼想要的我身上任何一部分做交換,讓我不要再多一分一秒承受這種痛苦 煎熬。 第四天,空蕩蕩的收信匣,空蕩蕩的我的軀殼,空蕩蕩的我的房間,空蕩蕩的這座城市。 學記有云,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這也是我的盲目犯下 的過錯。想得到更多,卻連一絲一毫都無法確實掌握;獲得了些許,便自覺滿足,惰於進 取;總是認為人的相處如此容易,而心生輕忽,未能專注於維繫關係;最具毀滅性的是我 劃地自限,坐井望天,等到失去一切時已經太遲,進退維谷。 我想要向前走,無止盡地向前走,沒有目的地,沒有終點的永恆直行。哪個方向都可以, 我要遠離這個點,這個軀殼,這個房間,這座城市。 那就往南走吧,美好的南方,懷念的南方,溫暖的南方,熱情的南方,豐富的南方,廣闊 的南方,久違的南方,充滿希望的南方,沒有人會發現我的孤單因為每個人都在狂歡的南 方。 離開有妳的季節,多雨,潮濕,低沉,苦悶,霉爛,陰霾。 夜,我騎著單車,Dark的每個關節都軋軋作響,無妨,如果它報廢了,還有我的雙腳可以 邁步,如果它們報廢了,那我終於可以熄燈休息,像尾魚睡眠於微笑的池沼,如一冊詩集 ——而那覆蓋著我的大地,就是那詩集的封皮。 多麼美好的完成。 沿著一號省道我離開這座城,隔著距離我才看清它的封閉孤傲,像城裡的好些居民,被狹 窄的生存環境掐住脖子,抬頭能看見的也只是大樓夾縫間的天空,城裡的人會抬頭看天空 嗎?林立的建築以通明燈火宣示白夜的主權,將夜晚偽裝成白晝的太陽,是出於惡意,還 是出於善意? 看到下一個縣市的路標我才意識到自己過了橋,原來我待了這麼多年的是雖然與其他國土 相連卻像座孤島般的城市。這一年來我對於橋樑的恐懼讓我坐困城中,人類對於過橋的恐 懼,源自蠻荒時代涉水渡河的危險,腳下的滾滾激流孕育生命與文明也奪走生命與文明, 可以載舟也能覆舟,而我只是將有形的橋樑列為形上學式的禁忌物。 起點。前有幹道。柏油路面。當心兒童。閃示紅燈。險降坡。連續彎路。左側插會。前有 落石。水泥路面。危險勿近。道路施工。禁止臨時停車。斑馬線。機慢車兩段左轉。行人 專用。圓環。禁止通行。人行天橋。車道管制。路面顛簸。減速慢行。石板路面。最高速 限六十。禁止會車。雙黃線。單行道。殘障專用車位。鋼鐵路面。此路不通。急救站。右 側縮減。叉路。狹橋。分道。注意號誌。無柵門鐵路平交道。路面低窪。隧道。碼頭、堤 岸。木材路面。注意強風。停車再開。地磅站。前有測速照相。禁止大貨車及聯結車進入 。左側斷崖。綠燈倒數25秒。路滑。車輛寬度限制。縣道路線。泥土路面。市界。地名方 向指示。路況廣播。地下道。調撥車道分向線。加油站。安全方向引導。 僅准直行。 嗅著的風開始有了海的味道,道路連接到了島的邊緣。 左腳和右腳交互踩著踏板就能產生前進的動力,好巧妙的發明,逐漸地我放棄意識對雙腳 的掌控,上半身和下半身超脫成不同的個體,靈魂脫離骨肉的境界,明明是自己正在做的 事,卻好像是看著別人在做。 你或許聽過這個故事。 從前有條只有一隻腳的龍,他好奇地問蜈蚣說:「我用一隻腳走路已經覺得忙不過來了, 你有這麼多隻腳,又是如何安排它們出腳的順序呢?」蜈蚣答道:「說實話,我從來沒想 過這個問題,只是自然的行走。」又,有位女學生問 于右任 先生:「您的鬍子這麼長, 睡覺時是放在棉被裡還是棉被外?回家後于老整個星期都睡不安穩,巴不得將鬍子剪了。 在我過往的二十幾年生命中,花費太多精力在意識一呼之後還有一吸,走路要先踏左腳還 是右腳,嚼了十五下的食物才能吞嚥,頭髮要旁分還是中分,睡覺要正躺還是側躺,喝茶 還是咖啡,剛開始還自以為好玩,久而久之便覺得氣悶。 所以,活在感覺裡又怎樣? 早該如此。 因為太去在意,所以我養的魚總是撐死,我種的花總是溺斃,我愛的人總是離去,我的心 總是枯槁。 至少這天,讓我不經大腦的向前狂奔。 隨心所欲。 搞不清楚,我究竟是在追,還是在逃。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鄉鎮,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時間,彷彿全身的氣力與水分都給擰絞乾涸, 我還想繼續前進,不能停止啊我想,但是兩條腿再也完成不了下一回動作循環,我終於以 雙腳踏落實地。才明白所到之處是又一個鬧區,這座島如此地狹人稠,從來不乏人口聚集 之處。 我坐在人行道的矮花台邊,發現單車前後輪都洩了氣,飲水也早消耗完畢,在這麼糟的狀 態下騎了這麼久竟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果然我還是命不該絕。直行原則被迫暫時停止, 我在附近店家打了尖,順便問過最近的旅社。 環球旅社就在大馬路上,招牌顯眼,看起來非但不國際化反而相當本土,向櫃臺討了個價 廉的房間,客服小姐還熱心地推薦我這一帶的知名美食,我用了全身僅存的力氣扯出笑容 以茲謝意。 穿過鋪了吸音地毯的長廊拐了幾次彎,來到一扇裝有黃銅把手的門前,我輕輕地將黃銅把 手往右推,厚重的門板便喀啦喀啦滑開了。 濃濃的消毒水味掩不過霉味,放置熱水壺和衛生紙捲的床頭櫃上留著香菸燒過的斑斑點點 ,但我只要能夠躺平便無怨尤。進浴室扭開水龍頭,我站在蓮蓬頭底下直接承受著水流的 沖擊,像個苦行僧,事實上也真的經歷了一趟非關宗教,純粹信仰的苦行。 像具死屍倒臥在床,幸虧這床舖是好脾氣、敬業而誠懇的舒適,要趁倒空了的腦袋又有些 什麼冒出來之前進入非快速動眼期。 可是一關上燈,全部都回來了。 在三百年後的未來也好,我渴望能見妳一面。 我徹底昏睡了,我太累了,我放開了,我失去了,太矛盾了,太狼狽了,眼淚掉下來了。 <To be continue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6.156.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