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10年9月9日的Aire5
三百年來最漫長的一餐。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處決前要先讓死囚吃個飽。
沒有人要置我於死，事實上立場正好相反，我踏過遍地死屍，大量鮮血真的足以匯流成河
、爛糊糊的肉塊、迸裂的腦漿、破碎的內臟、殘缺的肢體、穿刺的骨骸，一張張青白的臉
在哭喊，在求饒，在禱告，各種顏色的皮膚，各種顏色的瞳孔，各種顏色的頭髮，都流出
鮮紅的血；好幾張臉我都認得，我的基因或是你的基因或是他的基因都出自同一個起源。
我用盡所有我會的語言發出最粗暴的怒吼，我的手失去控制，一次又一次扣下扳機，右食
指早已麻痺，上臂因用力過度而抽痛著，全身關節被反作用力震得發麻。
九十一樓給了我一把槍，無限量的子彈，十個守門人孩子排排坐，在高處見證這場屠殺，
沒有人別開臉或伸手遮眼，就像觀賞著一齣電影的鋪陳部分，那種屏氣凝神的專注才叫我
不寒而慄。
劊子手是我。
「因為吉瑟司還沒到第九十一層樓來，必須有人負責執行毀滅。」九十一樓說。
「如果沒有 吉瑟司 先生，沒有Aire5，那誰來執行毀滅？」
二十隻稚嫩的眼睛凝視著我，沒有天真，沒有好奇，沒有疑惑。
我的天啊！
「為什麼非得要毀滅不可？」
「這是個很小的島，很小的地球。」十一樓說。
「可以毀滅更不重要的東西吧！」
「他們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一樓說。
「是誰決定的？菲爾德？博士？還是地球村政府？」
「是你決定的。」五十一樓說。
「如果不毀滅他們，就要毀滅Oud83。」七十一樓說。
「Aire5，這一切都是假的，」
吉瑟司先生全身纏滿繃帶，出現在九十一樓守門人旁邊，「遲了一步。」他說。
早晨，陽光照進這棟大樓，照在八十一樓的餐桌上，夢到被裝滿整輛卡車的紅蘿蔔活埋的
我總算得到解脫；第四天，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中國古聖或西方先賢莫
不教誨諄諄，我推開通往第九十一層樓的大門。
怎麼知道，我的迅速果決會讓這麼多條生命葬送在我手裡。
「 吉瑟司 先生，我只是想見一個人而已，有必要犧牲這麼多人嗎？」
「必須有人開槍，那是負責掌握的人做的決定。」
「是我開的槍，我開了槍啊！」
「對。」
「其實那只是用電腦特效製造出來的立體畫面對不對？是2310年的最新影像科技，就像你
做的滇緬料理那樣？」
「對。」
「他們只是氣球對不對？」
「對。」
但是那些殺戮，那些貪婪，那些暴虐，都是真的。
我是這麼地害怕傷害人，卻傷害了一個又一個，我深愛的，深愛我的，我在乎的，在乎我
的，熟識的，陌生的，親密的，疏遠的人們。
我失去所有。
菲爾德究竟是怎麼找到我一個又一個深藏在內心的恐懼？那些我不曾告訴任何人，在生活
中遇到總會止乎於禮迴避掉的禁忌。那些曾經讓我漫步在雲端，也瞬間把我推向地獄的種
種，它們很渺小，很不起眼，旁人習以為常或忽略的，讓它們附上我身，如影隨形，無孔
不入地一次次侵襲著我，衝擊著我，覆蓋我，淹沒我，夾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切割著我，
穿刺著我，譏諷我，強暴我。
我掉下眼淚，沖洗著飛濺在我臉上的血跡，那股清泉純淨透明。
「最後一關。」六十一樓宣佈。
該慶幸盒子裡還剩下希望與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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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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