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10年8月30日的麒麟
又乾又熱,我伸著舌頭捲食刺槐樹頂端的嫩葉,一邊揮動尾巴趕走惱人的嗤嗤蠅。
遠處的台地之上,蔚藍的天空別著幾朵輕浮的雲,一望無際的草原,高溫的風,每天花費
大量時間進食與反芻,短暫的睡眠顯得可有可無,悠閒不過如此。
負責戒備的同伴發出訊號,一輛由人類駕駛的大型機械往這裡駛來。
多此一舉的人類,為了財富遠離大自然,拼命往鋼筋混凝土堆裡鑽,再支付大筆金錢來這
裡體驗原野。無所不用其極地破壞環境之後,再用量產的筆畫出保育區,還自以為是主宰
。
不過他們對我構不成威脅。
小個子的人類女孩在 三十公尺 外拿著望遠鏡,肆無忌憚地注視著我,我也蠻不在乎地回
望,她興奮地拿起相機,按下一次又一次快門。
致命的分心。我疏忽了同伴另一波傳來的消息,獅子已經近在咫尺。
我拔腿而逃,但是太遲了,前腳一陣撕裂的疼痛,我重重摔倒在地。
「你快救救牠!牠會死掉!」我聽見女孩這樣哭喊著,人類的語言。
隨行的大人兩個擁有乳木果顏色的皮膚,一個是枯禾草般的頭髮,快速地交談著。
我沒辦法。
視線越來越模糊,五分鐘的小憩果然還是太漫長嗎?
醒來時,看見已經失去的我的前腳,我試圖站起來,卻一再跌跤。完全失去身為一隻長頸
鹿該有的尊嚴高度。
在大都市裡的動物園,我成了更多人類注目的對象,其他異地重逢的長頸鹿們很照顧我,
但我就是少了一隻腳,就是和牠們有著顯然的不同。
我曾經費盡心思想離開柵欄,或者了結自己的生命,但是我的天敵們卻遠在 一公里 外的
猛獸區,慵懶地坐在樹蔭下,等著被餵食以大桶肉塊,更為輕鬆愉快的生活使牠們寧可放
棄狩獵與奔馳的天賦,馴化成溫柔的展示物。
找不到生存的意義卻又死不了,只能用盡餘生去懷念草原上的藍天白雲。
幾回日出,幾回日落,等待,再等待,有誰會來嗎?什麼時候會來呢?是約在這裡嗎?
小個子的人類女孩偶爾會來探望我,她覺得她拯救了我嗎?
所謂的善良慈悲,不就是將自己過多的擁有贈與他人?
有一天她將長成另外一個人,不再深情憐憫地望著我,不再出現在柵欄前。
一劑麻醉針讓我又陷入長時間的睡眠。
再度醒來,我被矮矮的貨櫃困住,是什麼交通工具的艙房吧,我對人類為數眾多的生活附
屬品實在不很理解。濃重鐵鏽味和燃油味,內臟般的機具運轉時微幅震動著讓我很不舒服
,幸好我還適應高溫。
浮浮沉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幾回看不見日出,幾回看不見日落,等待,再等待,有誰會來
嗎?什麼時候會來呢?是約在這裡嗎?
終於鐵幕開啟,陽光拉著我踏上這草原,這矮陵,這白雲,這天空,這風,這金合歡樹,
我回到異域的故鄉,只是不再有威脅生命的天敵,不再有和我長著同樣斑紋的友伴。
穿泥土色衣服的人類男性大概跟我剛出生時差不多高,童年的印象已經很淡很淡了,他負
責定期確認草原上的食物量和我的健康情況,總是笑著但是眼神十分悲傷的人;有時候會
跟著一位小個子的非人類女孩,不方便在草原上移動的穿著,總是在我面前做著鬼臉和奇
怪的手勢然後哈哈大笑。
這天,一位沒見過的人類跟著她們來到草原上,我跟他視線交會,我不動,他不動,看見
他瞳孔裡倒映的我自己。
真的經歷了好多事喔。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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