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五殿。
「崔判官!」
一個粗嘎的聲音從後頭叫住了一名紅衣判官,那判官轉過身來,只見
來的是一名相識的馬面鬼卒,當下停下腳步。
「阿嵬?你不是到酆都休養去了嗎?怎麼來了?」那紅衣判官問道:
「你轉生的日子也不遠了吧?」
「託福,就是下個月。」那馬面說著湊上前來,低聲道:「屬下聽到
一件事,與判官您切身相關,只是屬下也知道,您平素不愛聽這些閒言閒
語的,就算外頭傳得震天價響,您怕是還不知道呢,所以特來報信。」
紅衣判官聞言皺起眉頭。「什麼事?」
「您這些年來不是一直在找您陽間那個小妹的孩子嗎?說是姓謝,叫
謝應真的?」馬面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四下裡溜呀溜的,彷彿是要確定
四周沒有誰拉長了耳朵在聽他說話。
聽見那個名字,紅衣判官的臉色登時變了。
「你有他的消息?」他問。
「可不是嗎?」馬面道:「酆都的城門官是我老大哥,我常去找他喝
兩杯的。昨日有個在一殿當值的黑無常回酆都去,在城衙那兒大聲嚷嚷,
說他們日前在陽間碰上了一個會用法術召喚丁甲神的小子,那個小子受了
傷,他哥兒倆取了那小子的血,回一殿去查勘了生死簿。您猜怎麼著?就
是您那個外甥謝應真哪。」
判官一驚。「此事當真?」
「可不是嗎?」馬面道:「那黑無常還說,您那個外甥在生死簿上記
載的陽壽是三十歲,又躲了這些年,可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實在奇
怪。他哥兒倆拿不定主意,就報到一殿秦廣王那兒去,秦廣王說,從這情
形看來,您那外甥若非得道成仙,就是入了魔道,拿是不拿,得由鬼王裁
奪……」
「他們報到鬼王那兒去了?」紅衣判官又是一驚。
「是呀。」馬面又道:「我聽了那黑無常說的話之後,剛剛到五殿班
房去找阿傍──您該記得,就是當年誤傷了您那外甥的阿傍。結果他們說,
阿傍給鬼王找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這……」紅衣判官神情凝重。「你可聽那黑無常說,這事鬼王打算
如何定奪?」
「這屬下可沒聽說。」馬面說著壓低了聲音,道:「您也知道,鬼王
他老人家做事向來是沒個準的。別說像我這樣在酆都安份過活的老百姓,
就是陰司十王,恐怕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想做些什麼呀。」
紅衣判官沒有說話。
「總之,這信我給您送到了。」馬面看著那紅衣判官,道:「是要上
報給咱們老閻羅,請他為您作主,還是到鬼王那兒去說個情,就看您了。」
※
冥界,奈河。
「你們要去『血湖』?」
坐在奈河岸上一艘小船裡的判官看著眼前這兩個不速之客,原本細長
的眼睛瞇成兩道幾不可見的細縫。
「是。」劍客點了點頭。
眼前這個判官是敵是友還未可知,不過自己與少年二人畢竟是踩在別
人的地盤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判官斜倚在船舷上,手中扇子一揚,朝那少年一指。「那孩子走得了
那麼遠嗎?」
劍客轉過頭去,看了少年一眼。
冥界沒有日照,在那灰濛濛的濃霧和泛著微光的尸蟲兩相映照之下,
少年的面孔蒼白得奇怪,嘴唇看上去不是原有的紅色,而是一種帶紫的藍,
全然不像個活人。
「……我不會有事的。」少年說。
「我說這位小哥,」那判官的眼神彷彿眼前的少年是個有趣的東西。
「你應該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吧?」
少年沒說話,只是慢慢地點了個頭。
「血湖可不是你說去就去的地方,」判官微微傾身向前,像是想把話
說得更清楚些。「我是不知道你們要去幹什麼,也不清楚你和你這位朋友
是什麼來頭,不過……」
他咧開大嘴,咈咈咈地笑了起來。「說到底,這裡畢竟是鬼的地盤喲。」
劍客聞言皺起眉頭。
「閣下言下之意,是要攔我二人的路了?」他問。
「我可沒那麼好心哪。」那判官轉頭,朝一旁拿著船篙的牛頭問道:
「阿傍,你還挺得住麼?」
那牛頭不明所以,愣愣地點了點頭。
「這兩個『人』要到血湖去──」那判官說到「人」字的時候刻意加
重了語氣,細長的眼睛從少年看到劍客,再從劍客看到少年。「咱們這會
子不當班,閒著也是閒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天罷。」
那牛頭低聲咕噥一句,一旁的少年與劍客對看一眼,兩人心中均覺得
這判官有些古怪。
「你們不用擔心,」那判官像是看穿了兩人的心思,摺扇輕搖,道:
「咱們在陰司當差,只怕你們不來,你們人都來了,絕沒有攔路的道理。」
他看著劍客,無聲地咧嘴而笑。
「至於出不出得去嘛──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
劍客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上船的,不過,現在的他確實坐在判官的船上
順流而下。
四周的霧越來越濃,視線所及,只能看到判官的臉,同行的少年與老
驢只在霧中隱隱浮現出一團不清不楚的影子。
這到底是……
「我不記得我上了你的船。」劍客說。
「是麼?」判官微笑,手中摺扇輕搖。「你這不是上來了麼?」
劍客仰頭看著那判官的臉。
「你真是陰司的判官?」他問:「你看起來不像一般的鬼。」
聽了劍客的問題,那判官側著頭,用扇子在手裡輕輕地敲了兩下。
「這個嘛……」判官道:「陰司法曹的判官大多都是人鬼沒錯,不過
呢,也有那麼幾個和我一樣,是『魙』。」
「魙?」劍客的眉頭微微一掀。「你是說……」
「人死為鬼,鬼死為魙。」判官咧嘴一笑。「這魙嘛,大概可以說是
死到不能再死的死鬼吧。」
劍客看著眼前的判官,只是不說話。
六道眾生死後,肉身腐朽,其靈則在陰司法曹的導引之下進入冥府。
死靈原本是陽魂與陰魄的合體,這陽魂陰魄在冥界休養生息、重新調合之
後,便會再次進入輪迴。
而這判官口中的「魙」,則是陽魂完全銷毀之後的純陰之體,一但成
魙,便永不再進入六道輪迴。
這事劍客是知道的,只是從未親眼見過。
「這魙嘛,」判官笑著合攏手上的折扇,就著另一隻手的手心敲了兩
下。「除了不能離開冥界以外,說起來和那些鬼也沒什麼分別啦。」
「離開了會怎麼樣?」劍客問。
判官笑了。
「你是修道之人,總知道三災之說。」
劍客微微點頭。
「修道長生之人,每五百年歷劫一次。」判官那對深陷在眼眶中的眼
珠來來回回地轉著。「五百年不死,老天用天上的五雷打你;一千年不死,
老天用冥府的陰火燒你;一千五百年不死,你要脫胎換骨,得過你自己那
一關。」
他並沒有把那東西說出來,不過劍客心裡明白,那判官言下所指,乃
是「贔風」。
此風自囪門入,自九竅出,所到之處,骨肉自解,化為無形;而它起
於自身,避無可避,不知毀了多少修道者千五百年的心血。
「離開冥府的魙,會被贔風吹得形神盡毀。」那判官突然「啪」地一
聲打開了手中的折扇,在劍客面前輕輕地搧了兩下,帶起一陣冷風。「這
該怎麼說呢?這魙並不是生有異能的天人,也不是修習過道術的仙人,給
這贔風一吹──」
判官沒有說下去,不過那張只剩下一層皺皮的臉上帶著一絲狀甚愉快
的微笑。
看著對方的臉,劍客只覺得自己身體內部像是給什麼東西攪成一團,
一股不知從何宣洩的氣開始在體內到處亂竄。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與那判
官四目相對,渾然沒注意到一朵自河面探出半個頭來的紅花在他右手小指
側邊上掠過。
「怎麼?」判官傾身向前,扇柄輕輕地抵在劍客的胸口。「你還不明
白嗎?」
「明白……什麼?」劍客只覺得胸口的扇柄像是一把看不見的冰刃,
隨時都會把自己的身體剖成兩半,然而自己別說是要逃走,連一根手指也
動彈不得。
身體……逐漸麻木了……
眼前那判官的嘴開開合合的,像是和他說了什麼。
『說到底,這裡畢竟是鬼的地盤喲。』
劍客隱隱約約聽見對方說話的聲音,但是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自己是
不是真的聽到那判官說了什麼。
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的眼睛只能看著眼前那個人。
「珊瑚?」
不遠處的紅衣女子在紫竹林外回過頭來。淺紅色的嘴角在笑,但是那
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卻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崑崙。」
她喚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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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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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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