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這麼上路了。
走了半天，那婦人忍不住氣悶起來。
她先後隨侍的主人都是靈力頗高的靈獸，自出世以來很少與裸蟲打過
交道，即便有，也是成道已久的方士神仙，像這般一日至多走上幾十里路，
三不五時便要停下來歇腳的走法，於她是前所未見之事。
更何況少年那頭老驢頗有些脾氣，牠若不想走，那就是真的一步也走
不了。就這麼走走停停，一日下來，竟只走了十來里路程。
當日傍晚，眾人正準備在荒郊露宿的當口，那婦人湊到和尚旁邊，道：
「你們忒也小氣，百十里地能有多遠，用點手段把那孩子送過去得了，
何苦在這種地方耽擱？」
這「你們」二字說的顯然是劍客與和尚了。
聽了這話，和尚笑了。
「他日前跟著崑崙上『海市』去，又坐我的念珠回來，之後就睡了兩
天，現在只怕元氣還恢復不過來呢。」和尚道：「要是再讓他這麼走，只
怕到時候就醒不過來了。」
聽了這話，婦人的臉整個漲得通紅，訥訥地說了幾句「我不知道事情
這麼嚴重」，之後就幫著收集柴火去了。
和尚回身一看，發現劍客不在，湊到少年身後，在他肩上一拍。
「我去看看崑崙，你們生上火，之後就先歇著吧。」
※
此時彩霞滿天，夕照西沉。劍客獨自一人，居高臨下地站在山丘上的
梧桐樹頂，從此處望去，方圓十里之內的動靜一覽無遺。
「你看起來很疲倦，要不要歇一會？」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不是別人，正是和尚。
劍客沒有回頭，兩人就這麼站在樹頂看著落日，半晌，劍客開口說了
一句話：
「我去了板橋鋪。」
「三娘子可好？」和尚問。那三娘子在板橋鋪開店營生，消息確實十
分靈通。
「她和我說了一件事情，你或許會有興趣知道。」
「喔？」和尚眉頭一挑。「說來聽聽？」
「她見過朱意。」
和尚聞言一驚。「朱意？」
「據說朱意那只『遊仙枕』是大約四十年前從一個在京師助人驅邪避
禍的老人手裡拿走的。」劍客回過頭來。「那時『他』也在京師吧，可曾
見過這樣的人？」
「助人驅邪避禍的……老人？」和尚伸手抓緊了念珠。「這……」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劍客突然回頭看著遠方。「有東西。」
「嗯，」和尚深吸一口氣。「像是……狐狸。」
劍客頷首。「不像朱意。」
和尚跟著點頭。「是不像她。」
「牠打北邊來。」
「朝我們這兒來。」和尚往北方看了一眼。「你想牠是在找我們嗎？」
「不知道。」
劍客沒說話，轉過頭去看著那月明深夜特有的闇藍天空，與其下闃靜
的大地。自兩人所在之處放眼望去，是連一盞燈火也看不見的荒郊，然而
那空氣當中隱隱浮動著一絲陰冷的氣息──
「崑崙。」和尚突然開口叫了一聲，語氣緊繃。
「嗯。」劍客只點了個頭。「那個東西，就讓那孩子自己解決吧。」
「什麼──」
「他應付得來的。」劍客起身，舉目北望。「我要去看看那隻狐狸。」
和尚看著他，沒說話。
「你要擔心的話，就回去吧。」劍客說著一縱身離了樹頂，朝北方而
去。
和尚回頭看了看，又看著劍客的去向好一會兒，之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
劍客與和尚走後，火邊便只剩下婦人、少年與童子三人。
那童子百般聊賴地坐在一邊，自從和尚在海市要他同行之後，他雖然
是乖乖地跟著來了，卻像是並不情願，像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似的。
「我聽元空前輩說，你是三生巖上的芝草。」問話的是少年。
「那傢伙真多嘴。」童子沒有回頭，語氣也很平淡，彷彿他早就料到
和尚會這麼做似的。
「你為什麼來？」少年問。
那童子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他。
「因為我逃不了。」他說。
「逃不了？什麼意思？」少年又問。
「這個嘛，因為那個男人曾經來找過我……」
話說到一半，童子突然轉過頭去，注視著他身後漆黑一面的暗夜。
少年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去。
那兒什麼也沒有，月光之下，只有搖曳不定的樹影和春夜中柔和的風
聲。
「噗嘶！」繫在一旁樹上的老驢突然噴了口氣，不安地站了起來。
「這……」少年正要說話，一張口，吐出的卻是一股極淡的青煙；那
煙自他口中脫出，在空中緩緩地拉成細長的蛇狀，繞著他的臉轉了起來；
那煙動得很慢，卻帶出一股嘶嘶嗦嗦的聲響，像是什麼人在地上拖曳重物
一般，看上去就像一條蠕蠕而動的長蟲。
「嘶──來了──嘶─來─了──」那煙蟲竟說出了人語，而且聽起
來像是有兩三個的聲音疊合在一起似的。
少年臉色一白。
「還是來了麼……」他的聲音竟微微發抖。
就在此時，那藏在龍珠當中的少女也像是感到了什麼，自龍珠裡頭探
出半個頭來，向外窺探。
「阿榮，怎麼了？」她問。
「殿下。」那婦人見主人現身，連忙上前。「他們說是有東西來了，
但是……」
龍族主僕二人只看到那淡青色煙蟲環繞著少年打轉，除此之外，什麼
東西也沒看到。
來了？什麼來了？
「你居然沒除去『三尸』？」看著那煙蟲的童子像是很感興趣地問道。
「我留著以防萬一。」少年說著輕哨一聲，那股環著他的頭轉的青煙
便自他左耳鑽入，消失無蹤。「只要控制得法……牠們對這些東西很敏銳
的……」
看到那條如同活物一般的煙蟲，那龍族少女忍不住又朝外探出一些。
只見少年左手自懷中摸出一張黃紙，右腕一翻，拿出了一柄刀刃只有兩寸
來長的匕首。他深吸一口氣，將手穩住，將匕首交到左手，右手食中二指
在刀口上輕輕劃過，而後雙指一併，開始在空中寫起字來。
只見鮮血自傷口中迸出，然而那血並未順著手指向下流淌，反倒是他
左手上的黃紙開始冒出血字。
「天清地靈，陽動陰靜，奉請甲子陽神，助吾習化，藏形隱體，逐物
化形，人神不覺，鬼靈不驚。」
少年唸咒畫符時的神態極其專注，一字一句清晰異常，黃紙上複雜的
符字也是筆劃分明，然而堪堪畫到最後一筆上，他指尖傷口已然收攏，最
後一豎才到中途，便已無以為繼。
看著符紙，少年心中掠過一絲不安，不過他此時也無暇細想，當下雙
掌一合，將那符紙合在手中，唸出了最後一句咒文：
「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他將雙掌慢慢拉開，只見那道黃符化為一團金光，竄入空中，在少年
周身三尺左右的距離飛繞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自遠方傳來，像是某種動物的叫聲……
「這是……」她眉頭一皺，正要開口，一旁的童子打了個手勢要她別
作聲，跟著朝自己身前一指。
主僕倆順勢看去，卻什麼也看不見。少年似乎是以符咒召喚了什麼東
西過來，切斷了他們一行三人四周「氣」的流動，像是個看不見牆壁的牢
獄一般，將他們關在裡頭。
那道牆和空氣中隱隱傳來的動物氣味讓她心裡發毛，只是少年與童子
二人鄭重其事的模樣，讓她無從開口。
不一會兒，有什麼東西拖在地上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那拖曳之聲自遠而近，等到少女分辨出那是鐵鍊在地下拖曳的聲響時，
青色燐火已然隱隱約約地在路的那一頭亮起，一高一矮兩個鬼差腳步飄忽，
隨著鬼火飄了過來。
只見先頭的鬼差戴著白色高帽，長髮披垂，他身著寬袍大袖的白衫，
臉色慘白，手裡拿著一幅紙卷；另一個鬼差個頭矮些，一張方臉黑黝黝地，
衣帽形制與先前的鬼差相似，但卻是清一色的黑，他手持紅色令牌和一條
長鐵鏈，鐵鏈後頭牽著一排十來個男女，少壯老弱都有，臉上均帶枯槁之
色。
「是黑白無常。」童子壓低了聲音，不過仍然能夠聽見他聲音當中的
笑意。「陰司例巡，沒想到會繞到這種荒郊野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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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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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0-179-183.dynamic.hinet.net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