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自蒼翠蓊鬱的竹林間隙穿過，深淺不一的蔭影與滿地乾枯的竹葉
交錯搖曳，看上去有股說不出的詭譎。
這片靜謐的竹林十分蔭涼，然而卻聽不見半點蟲鳴鳥叫，耳中所聞，
只有細細的風聲和少年自己踩在乾竹葉上的足音，乾淨得彷彿這個地方只
剩下這些竹子和他這個人而已。
少年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他已經在這竹林裡走了很一陣子，然而，竹林入口那隻青石獅子此時
仍在他身後一箭之地巍然而立。
事情有些不大尋常。
少年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裝著清水的葫蘆，拔開塞子喝了一口。
眼前這座竹林，恐怕是個咒陣。
咒陣也者，是術者以符咒所建構出來的屏障，會在陣中留下一條這麼
明顯的「路」來，這座竹林說不定是個引誘獵物上門的陷阱。
不過自己這會子都已經走進來了，眼前要緊的是該怎麼脫身──不，
是要怎麼見到竹林的主人。
他想起那面被白龍拿走的古鏡，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這白龍搶走鏡子的時機，未免也太過巧合了點……
少年一邊沉思，一邊伸出手去，將小徑右側一根低矮的竹枝輕輕地往
下拉扯，那竹枝曲成弓形，其後的竹叢也發出了細微的沙沙聲響。
「啪！」
那根竹枝讓他給折了下來。
他將那竹枝放在手裡細瞧，翠綠色的枝葉觸手涼冷，斷折處也確乎帶
著竹子的氣味，是真的竹子。
少年又嘆了口氣，才要轉身離開，一瞥眼間卻又停了下來。
那竹枝還連在竹幹上──不，竹枝本身確實已經折在自己手裡了，連
在竹幹上的，是一抹極淡的殘影，看起來就像是微光下映在窗紙上的影子
一般。
少年伸手想摸，卻撲了個空。
這是……
『咒陣的本質是虛。』師父的話驀地在他腦中響起。『說穿了，不過
就是觀者的五感受到障蔽，而在心中所生出的心相。』
不過，即使是「虛」，也得有所憑依才行……
少年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手中盛水的葫蘆。
「得罪了。」他輕聲說了一句，隨即將葫蘆裡的殘水往眼前的竹叢一
潑。
就在那水潑到竹子上的當口，眼前森茂的綠竹登時糊成一片，彷彿化
成了一片綠色池塘，那水向下流淌，在少年腳邊積成一個混濁的綠色水灘。
「這一局我贏了，崑崙。」
少年正要上前，一陣帶著回音的笑聲不知從什地方傳來，他抬頭一望，
只見四周天旋地轉，彷彿他頭頂上有隻大手把這片竹林「揉」成了一個泥
團，他腳下的小徑也像是成了軟泥散沙，紛紛向下塌陷。少年但覺腳下一
空，心頭一涼，整個人直墜而落──
不……不是墜落。
他其實並沒有動，動的是其他東西──其他所有的東西。
天空、竹林、還有那條看不見起點和終點的小徑，此時全都朝他頭頂
上奔流而去，看起來像是有人把剛調好的花青和藤黃打翻到黑色的硯池裡，
所有東西的形狀都不見了，只剩下混亂的色彩。
眨眼間，少年所在的小徑已然消失在那團混亂之中，他轉過頭來，這
才發現，自己此時站在一座約末四、五人高的斷崖底下。斷崖底下打橫生
著一株古松，松下有張石桌，有兩個人正在桌邊下棋。
兩個人。
右首那人是個和尚，三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一身灰色僧袍，頸間
垂著一串菩提念珠，面帶微笑，看來十分可親。與他對奕的是個身形俊偉
的男子，年紀與那和尚相當，身穿墨色長衫，背負雙劍，但僅有一劍在鞘，
臉上看不出半點喜怒之情。
兩人當中的石桌劃著一個棋盤，劍客執黑，和尚執白，所用的棋子是
顏色深淺不同的石子。劍客身後的樹幹上懸著一幅汁水淋漓的畫，依稀還
看得見畫的是竹子，不過卻被水潑壞了。
時已黃昏，他在那條小徑上待了至少兩個時辰。
「你是什麼人？」
少年還未回過神來，劍客已然開口問話。他問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回頭，
從他的聲音裡也聽不出半點情緒。
少年謹慎地走上兩步，行了一禮。「晚輩謝應真，見過兩位前輩。」
聽到他的名字，和尚像是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施主所為何來？」
「晚輩受白龍之託，要請此間主人今晚到『海市』走一趟……」
問題是，此間主人是誰？是那劍客？還是那和尚？
「你說什麼？」聽見「龍」字，那劍客回過頭來，問道：「龍？」
「是。」少年點頭，之後將自己途中遇雨、被白龍主僕奪走古鏡、又
受其請託之事和盤托出。
劍客聽到鏡池一節，眉頭便皺了起來；而他在聽到那婦人給少年的指
示之後，便自起身袖手而立，看來有些不大高興。一旁的和尚不知打哪斟
上了一杯酒，舉杯之際，少年隱約瞧見他掩在袍袖之下的笑意。
「崑崙，你自己欠下的風流債，不要帶累這位施主。」和尚說。
劍客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和尚轉過頭去，對少年道：「施主別擔心，他要是不肯去，貧僧帶你
去把鏡子拿回來便是……」
「我說了我不肯去嗎？」劍客突然發話。
「怎麼你沒說嗎？」和尚笑了。「想來是貧僧聽錯了呢。」
劍客又看了和尚一眼，轉身問那少年道：「拿走古鏡的確實是龍？是
白龍？不是赤龍？」
少年點了點頭。
「那白龍要我到『海市』去？」劍客又問。
「牠要我請這竹林的主人今晚到『海市』去。」少年答道：「約在
『蜃樓』。」
劍客沉默了。
「崑崙，」和尚在一旁提醒道：「那『蜃樓』的時辰……」
「我知道。」劍客轉過身去。「我去拿個東西，一會兒上路。」
※
劍客離了和尚與少年兩人，獨自走進斷崖頂上的草廬。
龍。
是龍。
他一手撐著草廬中的桌子，一手按著胸口，胸腔裡的心臟平穩地跳著。
沒事的。
不過就是到東海去一趟而已，不會有事的。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時候，一道冷流自頸背直竄而下，他的肩膀忍不住
抖了一下。
牠們來了。
雖然在這裡布下兩重咒陣，但是牠們還是找來了。
「她」還是找來了。
那個少年所遇上的白龍，絕對和「她」脫不了干係。
珊瑚。
想起這個名字的瞬間，劍客腦中浮現了一名紅衣女子溫柔的笑容，同
時也更明確地感受到那道蟄伏在自己身體內部的冰冷波動。
一股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體溫是不是種假象的冰冷波動。
原本平穩跳動的心臟此刻像是隨時就會凍結似的，掙扎著跳了一下、
再一下、又一下……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這事還沒完。
有樣東西……他得把那東西還給她才行。
劍客站穩腳步，手掌一張，一樣東西憑空落在他掌心。
一顆隱隱泛著紅光的明亮珠子。
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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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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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61-231-8-238.dynamic.hinet.net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