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鬼門之內。
「看來那孩子確實是你崔判官的外甥呢。」鬼王看著地上那一灘即將
燒化的骨頭和黑色花骸，語氣帶著一絲憊懶的笑意。「我知道這孩子念著
你那妹婿和那隻小狐狸，不過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會用三尸將他們這丁點沒
用的渣滓帶走，結果陰火還沒燒到他，倒先把這兩樣東西燒了。」
他說著輕笑起來。「這該說是聰明呢，還是傻呢？」
紅衣判官沒有說話。
「想你當年費盡心機，卻始終找不到你妹婿，更找不到那隻小狐狸，
惟一的外甥也不見蹤影……」鬼王的頸子慢慢地拉長，將頭湊在紅衣判官
耳邊。「你妹子呢？現下可好？」
「承蒙下問，她已經轉生一段時間了。」紅衣判官的表情十分嚴肅。
「下官敢問，您借調五殿一名牛頭，是因為牠當年曾經誤傷了那孩子嗎？」
鬼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摺扇一張，手朝鬼門外邊一指。
「崔判官，」鬼王遺憾也似地嘆了口氣。「那孩子已經出了這道門喲。」
紅衣判官沒有說話，目光當中帶著一絲警戒之意。
只見鬼王說著將手中的摺扇如同游魚擺尾一般地上下擺動起來，之後
一根杆軸從扇中滾落，帶出一條長練也似的紙卷，紙上密密麻麻地逐條抄
寫著人事時地等事，並有硃砂色的畫押註記。
那是紅衣判官很熟悉的東西。
冥府的生死簿。
鬼王用兩根細長的手指挾住那紙卷，往紅衣判官眼前一送。他低頭一
看，那上面用工筆楷書端端整整地寫著「謝應真」這個名字。
「既然他的名字還在上頭，現下就歸你十王殿管了」鬼王不勝唏噓也
似地嘆了口氣。「崔判官，你是要本王派差鬼通報一殿秦廣王，讓他派出
鬼卒，捉拿那孩子呢？還是你願意自己走一趟，親手把那孩子捉回來呢？」
「死期已至但滯留人間未歸案的鬼，確是十王殿的職責所在，下官責
無旁貸。」那紅衣判官說著抬起頭來，看著鬼王臉上那像是眼睛的兩個竅
孔。「不過，下官有一事不明，要請您指教一二。」
鬼王的眼神微微發亮。「你說。」
「這是能夠自由穿越冥界的鬼道，只有身為純陰之體的魙才能開啟。」
紅衣判官指著那條至今餘光仍未消散的光徑。「不管是那孩子、迦樓羅王、
還是東海龍族，都不可能打開這條道路。而方才衝出鬼門的那位，應當是
尚未成形的魙，也沒有這個能耐。如果下官猜得沒錯，能夠打開這條路的
恐怕只有您了。」
「是嗎？」鬼王輕笑起來。「你想說什麼？崔判官？」
「即便這鬼道不是您打開的，」紅衣判官道：「您就跟在那魙後頭，
卻未關閉鬼道，依下官之見，恐有縱容鬼犯逃走的嫌疑。」
「哦？」鬼王笑了。「你要辦我嗎？」
「下官不敢。」判官說著對鬼王一揖到地。「不過，若是敝上問起，
下官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紅衣判官說著走上前去，俯身拾起那生死簿一端的杆軸，輕輕一抖，
那紙卷「颼」地一聲從鬼王扇中飛出，在他手中捲繞成軸。
「此行之前，敝上諄諄叮囑，千萬不可讓您改動生死簿，這東西還是
交由下官代為保管吧。」
「是嗎？」鬼王看著判官手中的生死簿，微微一笑。「那麼，崔判官，
你就去把那孩子抓回來吧。」
紅衣判官將卷軸拿在手裡，抬起頭來，看了鬼王一眼，之後轉過身去，
走出了鬼門。
※
北海，鬼門之外。
蛇龍與金翅鳥尾隨那陣冷風衝出鬼門之後，見那風在鬼門四周盤旋，
便自轉向西北而行。然而，行不數里，領頭的蛇龍便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初時只是輕微的拉扯，像是咬著那張驢皮另一端的金翅鳥跟不上她似
的，一次一次地往後扯動；她想開口問話，但嘴裡咬著那兜住少年和婦人
的驢皮，一個字也沒辦法說。
她思索片刻，最後緩緩放慢速度，對準了一棵掩藏在其他樹木之下的
樹頂衝過去，鬆開了嘴巴。
只聽得「唰啦啦」一陣枝葉磨擦聲響，那張原本讓她咬在口中的驢皮
整個耷拉在樹頂枝葉之間，少年也跟著摔在一根粗大的樹杈上，然而那原
本應該咬著驢皮另一頭的金翅鳥卻不見蹤影。
「迦樓羅王呢？」蛇龍避開少年的目光，問那婦人。
婦人尚未答話，一陣狂風自樹底下扶搖直上，卻是尾隨蛇龍與金翅鳥
衝出鬼門的青龍。那青龍背上躺著一隻大鳥，正自百般艱難地喘氣。
「父君！」
蛇龍見了父親，連忙上前。她先是看了父親一眼，之後看向那隻奄奄
一息的大鳥。只見那金翅鳥美麗的青金色羽毛此刻顯得黯淡無光，豐盈的
體態也整個凹縮下去，彷彿一瞬間油盡燈枯了一般。
此刻的牠，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行將就木的老鳥。
「這是……是那涅槃血石的關係嗎？」
問話的是少年，他自在血湖解開拘禁迦樓羅王的「[魚侖]鎖」之後，
便受傷昏迷，直到鬼門方才清醒過來，然而此時見了那迦樓羅王的模樣，
心中也自有底。
「涅槃血石？」
聽到四個字，青龍眉頭一皺，看向一旁的蛇龍；那蛇龍看著父親嚴厲
的目光，面帶惶愧之色地點了點頭，之後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呵……」那金翅鳥像是沒有聽到少年與青龍所說的話，在龍背上仰
著頭，看著那閃爍著美麗極光的夜空。「這不是……我想看的天空……」
少年看了那兩隻龍一眼，又看了那婦人一眼，走上一步，道：「迦樓
羅王，您……」
「在血湖的時候，我總是想……如果能活著出去……」金翅鳥說話時，
兩眼仍然凝視著夜空。「不，只要能夠再讓我看天空一眼……就是看完立
刻便死了，我也願意……但是……」
牠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聽起來像是在哭。
「如今當真出來了，卻又不是那麼回事……」牠閉上眼睛。「須彌山……
我想看的是須彌山的天空……萬里無雲……只看得到天地交界……」
須彌山遠在西方，是迦樓羅族聚居之處。
「你還有多少時間？」青龍突然粗聲粗氣地問了一句。
「這……血石已經不在我這裡了，或許……」金翅鳥的口氣聽起來並
不是很在乎自己還能夠活多久。「是不長了吧……」
「只要你不死在我背上，」青龍長長的頸子盤成半個圈子，與那金翅
鳥四目相對。「等此間事情一了，我錢塘送你回去便是了。」
金翅鳥一怔。
「你可別想差了，這只是順路。」青龍冷冷地看著自己背上的那隻大
鳥一眼。「天山龍王來向小女提親，我原本就要走一趟西域，把這門親事
回絕掉的。」
聽了這話，那蛇龍的嘴巴閉得緊緊的，看上去有些羞，又有些惱怒。
須彌山原本在天山以西，青龍所說「順路」云云，任誰聽了也明白那
不過是個託辭而已。
金翅鳥笑了。
「你放心……我這一世原本還有一百五十年，就算沒有血石……十天
半個月也還死不了。」牠在龍背上稍稍伸展了一下。「有我在，迦樓羅族
不會為難你的。」
那青龍從鼻子當中噴了一口氣，對後面那句話未予置評。
「兩位殿下，」那婦人像是有些畏高，縮著身子攀在少年身上，顫抖
著開口說道：「有事到下邊說吧，這裡……」
「也是……」
青龍才要說話，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幾位還請留
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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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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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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