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路是通到哪裡去？」在光徑之中奮力向前的青龍以近乎嘶吼的力
氣轉頭發問，然而那紅衣判官只是搖頭不語。
他們已經在這光徑當中追了好一陣子，雖然已經卯足了全力，卻始終
趕不上那盞晃晃悠悠的紅色宮燈和其後一鳥一龍一驢。
紅衣判官手持長篙，那長篙的另一頭落在地面上，彎曲，再向前彈去，
如此一起一落地前行；而他一邊奮力追趕那盞紅燈，一邊思索著眼前的情
勢。
前方那盞燈所開啟的通路在冥府被稱為「鬼道」，就他所知，只有長
居酆都鬼城的魙才能藉由陰火來打開這樣的通路。但是，那盞紅色宮燈裡
頭所燃燒的火燄並不像是冥府的陰火……
再者，眼下他們所尾隨的那隻青金色大鳥不是別人，正是被鬼王鎖禁
在血湖中的迦樓羅王。從那青龍的口氣聽起來，追在那金翅鳥身後那看起
來像龍又像蛇的東西，似乎便是青龍那位在冥府中走岔了路的族中晚輩。
迦樓羅族與龍族向是宿敵，難道是迦樓羅王要逃走，所以那蛇龍才緊
追在後嗎？
不，不像，紅衣判官很快地便否定了這個念頭，目光轉向拖在蛇龍尾
巴上的那隻驢子。
那隻驢子感覺起來不像死靈，卻也不像活物。牠背上馱著一隻巨螈和
一個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個死人的東西。
『一殿有個白無常在人間找到了一隻五十年未歸案的鬼。』
『他哥兒倆查勘了生死簿。您猜怎麼著？就是您那個外甥謝應真哪。』
五殿閻羅與馬面阿嵬先前所說的話在他腦中響起。
會是……那孩子嗎？
紅衣判官還在細細思索的當口，前方出現了與燈籠的紅光迥異的光芒。
那光時明時暗、時強時弱、色彩瑰麗變幻無方，在這昏昧不明的冥府中，
那光看起來就像是在夜間放光的明珠一般。
是鬼門！
紅衣判官凜然一驚，不管他此刻追著什麼東西，那東西馬上就要逃離
冥府了！
這可不行！
那紅衣判官心念一動，這一回撐篙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身，舉起長篙，
使勁地將它投了出去！
「你做什麼！」
那青龍大吼一聲，朝前撲騰而去，然而那隻長篙去勢極快，竟不可擋，
「噗」地一聲，硬生生地在鬼門之前數尺之地擊穿了那老驢的身體！
那老驢的身體雖被長篙戳穿，卻未流血，只是整個身體慢慢癱癟下去，
就像是充氣的密縫皮囊給人開了口子似的；不多時，腿一歪，一步也不能
動了
「殿下！」老驢背上的巨螈見情況有異，連忙四足並用，穩住那少年
的身子，又用一隻細小的前腳踩住了少年身上那失而復得的「太陰鏡」；
然而，螈足畢竟不如人手可以抓握，眼見鏡子便要落入奈河，她身子一滾，
化為人形，伸手一撈，抓住了鏡上的麒麟角，但那少年的身體她無論如何
是撐不住了……
聽見這聲呼喊，金翅鳥和蛇龍同時回過頭來。金翅鳥見情況不對，回
身在驢皮底下一頂，讓橫臥在皮上的少年和那婦人順利地落在地面上；而
那蛇龍與青龍打了個照面，驚叫出聲：
「父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驪珠！」青龍初時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不過很快便端起身為父親的
威嚴來。「妳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牠說著仔細端詳著眼前那失蹤了好一陣子的女兒，心中隱隱覺得女兒
的模樣看來有些不同，但要說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他一時也會意不過來……
「我……」
蛇龍才要說話，一旁的婦人大叫起來：「你做什麼！」
原來那紅衣判官趁著龍族父女說話，悄沒聲息地溜到一邊，正自察看
少年的狀況。他對那婦人的喝問充耳不聞，自顧自地低頭檢視，只見少年
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胸口一有一道奇怪的黑色污痕，正慢慢地向外
擴散。
這是……不……
紅衣判官眉頭一糾，跟著以手撮唇，呼哨一聲，三隻帶著明亮藍光的
尸蟲當即從他耳中竄出，開始在他身旁遊走。那判官伸手對著少年胸口一
指，道：「把那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尸蟲聽了主人的吩咐，當下便竄入少年的身體去了。
就在判官的尸蟲竄入少年胸口之時，少年的眼睛猛地睜開，身體跟著
騰空而起。只見他胸腹之間突然向外凸出，又突然向內凹縮，便像是那些
個尸蟲正在他體內衝撞似的。不多時，那少年一側身，做勢欲嘔，之後那
判官送入他體內的三隻尸蟲便從他口中將一樣東西給扯了出來。
少年「噗」地一聲摔在那癱癟的驢子身上。此時他已然清醒，一手按
著胸口，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迷惑。
他胸口上那道奇怪的黑色污痕已然消失不見了。
那些尸蟲將少年體內的東西丟在判官跟前；那是一支燃燒著黑色火燄
的火叉，另有兩三塊白色殘片，看來像是骨頭的碎片，上頭還夾纏著一些
黑色細絲，而那團帶著黑色細絲的骨頭看上去像是受到火叉上那黑色火燄
的侵蝕，正逐漸化為一灘爛漿。
「啊。」
金翅鳥和青龍不識此物，只覺得這東西有些古怪；但那蛇龍隱隱約約
猜到那是什麼東西，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紅衣判官看了看地上的東西，抬起頭來，沉聲問道：「你可是叫作
謝應真？」
少年原本也自看著那些由尸蟲從自己體內拖出來的東西，聽了這句問
話，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那紅衣判官。
那判官紅衣高冠，面目在鬼門四周的光影下顯得陰森可怖，看起來竟
有幾分眼熟……
紅衣判官見他盯著自己看了半晌，只是不說話，沉著臉，又問了一次：
「我問你，你可是叫作謝應真？」
「我……」
少年才道了一個「我」字，一盞青色的幽火自他與判官之間飄了過去，
帶起了一陣寒風。
那風來得奇快，轉瞬間已然籠罩在鬼門周遭，向外推擠。而這風裡中
不知夾帶了什麼東西，感覺起來冰冷刺骨，同時又溼又軟又黏又滑。少年
只覺得自己突然間如墮冰窖，不由自主地將身體縮成一團，就在他打算閉
上眼睛的時候，卻瞥見一樣東西從他面前經過，向鬼門移去。
那是半截人手，手上還拿著一把出鞘的長劍。
見了那隻人手，判官的臉色變了。
這是……
「走！」
就在這怪風狂吹的當口，那蛇龍與金翅鳥對看一眼，之後不約而同地
衝上前來，一前一後地咬住少年與婦人身下的驢皮，順著風勢衝出鬼門。
一旁的青龍與紅衣判官未曾料到有此一著，呆了一呆，之後那青龍身子一
扭，跟著風尾直衝出去；紅衣判官正待跟上，後頭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崔判官。」
聽見這聲叫喚，那判官回過頭去。而在他回頭之時，那風已然穿出了
鬼門，門內又恢復了平靜。
只見一個閃爍著油碧色光芒的黑色人形正站在他面前。
紅衣判官雙袖一攏，身子一躬，道：「下官參見鬼王。」
※
北海冰原。
寂靜的北國大地上，一簾輕紗也似的藍色光幕自夜空中降下，之後一
抹淺淺的紅從右方暈染開來，還未將那藍色浸透，那整道經天的光氣便自
散碎消失；然而，不過一會兒功夫，空中又出現了兩道火燄一般的綠色光
弧，照亮了森覆著白雪的林地，在地上拖出兩條長長的影子。
龍的影子。
「那是什麼？」右邊那條赤龍開口問道，她身上那些深紅色的鱗片在
綠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這是極光。」另一頭黑龍看著那炫麗多變的天光，有些自得地笑了。
「裸蟲說這是天裂之氣，是刀兵，是祥瑞，不過，這光不過就是鬼門與日
月應合所生的光罷了。」
「鬼門？」赤龍輕輕地複誦著這個字眼。
「那是陽世與冥界之間的關卡……」
此時那極光逐漸變成白色，極明極盛，看起來就像隻盤旋在天際的巨
龍。赤龍仰頭看著，不過她的眼神像是穿透了那道白光，凝視著不知名的
遠方。
就在那白色的極光開始轉為紫色的時候，她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話：
「我不能嫁給你。」
那黑龍慢慢地轉過身去，看著身旁的她。只見她已然不是龍的形貌，
而是個穿著紅衣的女子模樣。
人的模樣。
「珊瑚，」黑龍靜靜地看著那紅衣女子，一字一句地說得極慢。「妳
把我叫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是我不好，不過，蟠淵……」
紅衣女子抬起頭來，那蒼白的面孔在天際瞬息萬變的極光下顯得堅決
如鐵。
「我不能嫁給你。」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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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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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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