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在奈河之中疾行。
說也奇怪,自遇螣蛇,她的視線便越來越清晰,彷彿冥間有了日照,
河底風光一覽無疑。奈河當中那些個小小的黑影有一小部份是一種她從未
見過的水蛇,長約尺餘,口中生著兩排利齒,在水中逡游;而其他部份,
則是漂浮在那黑暗河水當中的屍骸。
這些屍骸形色各異,只要是六道四生當中數得出名目的東西,在這兒
幾乎都看得到,有的還算完好,但泰半均已殘缺不全,惟一相同的地方是
那種空洞無力任宰任割的寂靜。那些水蛇不時會湊過來咬上兩口,偶有搶
食,便將那些殘破的屍塊扯得更加碎爛,而後,爭食的水蛇與牠們所搶食
的屍塊便又繼續順著水流前進。
這景象讓白龍看得渾身不對勁,不管是在河水中搖頭擺尾的水蛇、或
是那些已然失去原有形貌的屍骸,在在都讓她覺得自己一像是也成了這河
中的一份子,正隨著那滌盡一切的河水走向旅程的終點。
她往旁邊瞥了一眼,看見一條水蛇游近一隻牛腿也似的東西,先前在
陽間所見的紅花、白骨、與石像上那爛泥也似的血肉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一種噁心欲嘔的感覺開始在胃中翻攪。
她閉上眼睛,悄無聲息地浮上水面呼吸。
「殿下?」那巨螈連忙跟了過來。
「我沒事,喘口氣而已。」白龍道。
這黑暗陰森的地底仍是不見天日,奈河河岸上也仍是大霧瀰漫,但感
覺起來卻和先前那般完全不同。眼前的河岸鬼來鬼往,一對與昨晚那對黑
白無常相似的鬼拿著鐵鏈令牌,在她身前不遠處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聽說一殿那個二七七的事兒沒有?」問話的黑無常聲如其人,壯
如洪鐘。「聽說他在上頭碰上了一個未歸案的鬼。」
「誰沒聽說?」另一個瘦高的白無常尖聲笑了。「他這會子可露臉了,
聽說鬼王下了嚴令,要親自捉拿那個鬼歸案不是?」
鬼王?將迦樓羅王鎖在冥府的鬼王?
「我說這鬼十之八九是哪兒得罪了鬼王……」黑無常嘿嘿地笑了兩聲。
「在陰司當差這麼久,我可還沒見過哪個鬼犯了滯留人間不歸這一條就讓
鬼王親自出馬捉拿呀……」
滯留人間不歸的鬼。
鬼王,那個鬼王親自出馬,要去捉拿一個滯留人間不歸的鬼……滯留
人間不歸的鬼……
少年的身影在白龍的腦海中一閃而沒。
她該怎麼做?
要不是她拿走了少年的太陰鏡,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而那個少年此時
正要把龍族的死對頭從血湖中放出來,她也不能放任不管。只是……
「殿下,」那巨螈悄聲問道:「他們說的可是……」
「我不知道,」白龍猛地回過身去,低著頭,沒敢看那巨螈的眼睛。
「我們該走了,這兒很容易被發現的。」
巨螈點了點頭。
主僕倆再次潛回水底,順著水流朝前方游去。
※
就在白龍主僕再次上路的時候,心繫愛女安危的龍君已然來到了奈河
邊上,他看著眼前奔流的深色河水,皺起了眉頭。
這實在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在這陰惡之地,龍族所能發揮的力量有限,尋常鬼卒兵丁還好,若是
碰上陰司十王、或是管理萬鬼的鬼王,只怕連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個問
題。
迦樓羅王兩百年來被囚於血湖深處不得自由,便是個明證。
龍君嘆了口氣。
他的兄長東海龍王當年設計將迦樓羅王誘入冥界,這件事早在龍族、
甚至其他族類之中成為傳奇。迦樓羅一族多次想要闖入冥府勤王,但在龍
族的阻擾之下始終未能如願,這些年來他們以各種方式在東海附近出入,
伺機而動,讓龍族倍感困擾。
而「海市」便是他們進入東海的眾多途徑之一。
他對海市的主人公子魈所知不多,這號人物自他有記憶以來就在東海
出入,龍族一直想探此人的底,但他就像他那奇異的小島一樣,雖然長久
以來都在東海出沒,卻沒有任何一個水族知道他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
驪珠那孩子為什麼會和這個人扯上關係呢……
龍君慢步走到水邊,俯身探看奈何那冰冷深沉的河水。
「呀,這不是錢塘嗎?」
一個低啞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幽幽響起,跟著水面上慢慢浮出兩隻亮黃
色的眼睛。
蛇的眼睛。
龍君立時便認出了對方。「螣蛇殿下。」
「嘖,嘖,先是小女娃兒,現在是她老爹──」螣蛇像是笑了,紅色
的蛇信在黑色的河面上微微吐出。「錢塘,你們父女倆是在東海邊上住膩
了,打算遷到奈河裡來不成?」
龍君聽此一說,登時警覺起來。「您見過小女驪珠了?」
「可不是嗎?」螣蛇咈咈一笑。「錢塘,你可真是養了一個漂亮孩子
哪。」
雖是自己的孩子受到稱讚,理當高興,但那笑聲底下的東西卻讓龍君
打從心底毛了起來。
「小女年少無知,若有沖犯,還請您看在她母親的面子上,別和她計
較。」
那對亮黃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錢塘,蛇信在水面吞吐,發出輕微
的嘶嘶聲。
「錢塘,你這幾年不止是脾氣收斂許多,也越來越會說話了呢。」他
說著又咈咈咈地笑了起來。
「不敢。」龍君微一欠身。「不知螣蛇殿下可否告知小女去向?」
「說是自然可以說。」黃色的蛇眼微微瞇起,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
東西。「不過,你知道她的下落又如何呢?」
聽對方有此一問,一聲不祥的警鐘在龍君心底敲響。
「小女擅入冥界,自須懲戒。」他謹慎地答道。
「懲戒?」那雙黃眼張了一張。
龍君不知對方葫蘆裡賣什麼藥,當下順著話頭,不輕不重地答道:
「這是自然。」
「那她還是別和你回去的好──」那蛇笑了。「你說是吧?」
「這……」龍君看著水中那對亮晃晃的黃色眼睛,一股夾雜著恐懼的
怒火油然而生。
「嘖,嘖,才說你轉性了,誰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話話聲甫落,一個漆黑的巨大蛇頭突然「潑喇」一聲破水而出,只
見那蛇頭足有兩尺來寬,滿佈閃爍著暗金色澤的黑色鱗片,那頭頂上生著
一個形狀古怪的肉瘤,遠遠看去,恍如王者的冠冕。
「驪珠那孩子說是要到血湖去……」
那對亮黃色的蛇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龍君,鮮紅的蛇信吞吐,在迷漫的
大霧中顯得突兀而醒目。
「這事已經由不得你了,錢塘。」螣蛇笑了起來。「那孩子是龍?是
蛇?已經由不得你了呀。咈,咈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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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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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 61-228-241-45.dynamic.hinet.net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