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情況不對,那人偶一般的女人抄起桌上那個青布包裹,無聲
地起身向後門退走。就在她退到門邊的時候,老人的頸子和心臟已然
被被千百條纖細的黑色髮絲貫穿,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從傷口滲出,
再從髮梢滴下,落在底下鋪設的蒲團上。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茶鋪的老人。
女人出了茶鋪,在深夜的京師街道上開始奔跑,同時撮唇呼哨,
將那留在茶鋪門口的座騎叫過來。然而,一人一驢還未走出城門,那
活物一般的頭髮追躡而上,抓住了那隻老驢的後腿。
「咿!」
老驢長嘶一聲,向前撲跌;而牠背上的女人騰身而起,雙袖一翻,
「喀,喀,喀,喀」地落下四個小木人來,朝那些黑色的頭髮奔去。
那頭髮不明所以,接連纏住了其中兩個小木人的頸子,颼颼兩聲過去,
木人人頭落地。
這……
女人還沒來得及走遠,一根纖細的黑色髮絲已然纏上了她的頸子。
咚!女人的頭落在石板路上。
咚!咚!她的兩隻手臂跟著被卸了下來,先前老人所交付的青布
包裹跟著她的右手一起摔落。
最後「砰」地一聲大響,女人失去了頭和手臂的身體整個倒地不
起。
那些奇異的頭髮在原地探索著,先是纏上了老驢的頸子,之後一
根一根地搭上了女人手中的青布包裹,連同她的右臂一起往回拖曳。
不一會兒功夫,除了那橫躺在地上的女人以外,整條街道重又恢
復了原有的寧靜。女人的髮髻散亂,左邊臉頰貼在地面上,在慘澹的
月光下,她右邊臉頰的肌膚看上去仍是潔白無暇。
喀,喀喀,喀,喀喀。
大約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一陣細碎沉悶的敲擊聲響起,女人左臂
的藍色衣袖突然蠕蠕而動,未幾,一列七八個約末半尺高的小木人從
袖子底下爬了出來。
喀喀,喀,喀喀,喀。
那些個小木人繞著女人的頭圍成一圈,之後協力將將那個頭推成
直立的狀態,再像是扛轎子似地將它四平八穩地抬了起來,往女人身
體的方向走去。
喀,喀喀,喀,喀喀。
喀。
只見那群小木人將人頭對正衣領的瞬間,女人的眼睛突然睜了開
來,漆黑如墨的兩隻眼珠子四下溜了一眼,坐起身來,拾起那根掉在
地上的金髮簪。
一個小木人走上前去,比手劃腳地像是和她說了什麼。
「她把李子也帶走了?」女人嫣紅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這回
當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栽得大了。」
她說著站起身來,用僅有的一隻手臂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灰塵,跟
著袖子一籠,將所有的小木人全數籠回袖裡。
「老爺子,」她回頭看著來時茶鋪的方向。「您這回惹上的麻煩
可不小啊。」
※
涇河。
天色尚未明朗的時候,有個人影來到涇河左近,在一座孤矗於河岸荒
草之中的小廟前停了下來。
那人影只是站在廟前不動,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廟中神壇上的燈
燭突然亮了,之後一個聲音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傳了出來。
「久疏問候了,先生。」
一隻巨大的白色大黿穿過廟門,緩緩地低下頭,向那人影行了一禮。
「老黿。」人影點了個頭,之後道:「我想向你探聽幾件事情。」
白黿抬起頭來。
「聽說珊瑚殿下大喜了。」牠說。
不知是否因為聽見「珊瑚」二字,那人影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
「你可知道錢塘龍君和狐狸有什麼過節沒有?」
「狐狸?」白黿側著頭,稍稍想了一下。「錢塘龍君性烈如火,樹敵
不少,可倒沒聽說他和狐狸有什麼過節。」
「那麼,你可聽說過一隻叫做朱意的狐狸?」
「朱意?」白黿喃喃地複誦這個名字。「這可也沒聽說過,她是誰?
和錢塘龍君有關係麼?」
「或許。」那人影沒有回答白黿的問題。「那麼,你可曾聽說過『遊
仙枕』或『太陰鏡』的事?」
「這個嘛……」白黿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沉思也似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眼。「『遊仙枕』是沒聽說,不過這『太陰鏡』是京師真武觀的東西,真
武道人幾年前成道了,『太陰鏡』應該是傳到他大弟子長春子手裡去了罷。」
「你這兩天有聽說這『太陰鏡』的消息嗎?」
「這兩天呀……」白黿的回答仍是慢吞吞的。「鏡子的話,是沒聽說,
不過……」
「不過?」
白黿抬起頭來。「聽說前兩天,東海那兒有小子看到月亮產生了異變
哪。」
「異變?」
「嗯。」白黿說:「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不過聽說月亮被打碎了
呢。」
「打碎了?」那人影問。
「可不是嗎?」白黿嘆了口氣。「太陰鏡原是以月陰之力做成的鏡子,
或許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連也說不定吧。」
「嗯。」那人影像是同意白黿所言似地點了點頭。「多謝,那我告辭
了。」
他說著轉身欲走,然而白黿出聲叫住了他:「崑崙先生。」
那人影回過頭來。
「當年珊瑚殿下受這涇河老龍欺侮,是您挺身相救;托您的福,如今
老龍被逐,老黿我也成了這涇河的水神……」
「你想說什麼?」那人影問,語氣顯得有些尖銳。
「這話老黿我或許是不當說的,不過……」白黿豆大的眼睛在黑夜中
閃閃發光。「珊瑚殿下還在等您呢。」
那人影沒有說話,只是看了老黿一眼,之後在破曉的曙光中轉身離去。
※
竹林。
這一覺,少年足足睡了兩天。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大亮,自己躺在一間草屋的石床上,身側還
躺著那矮小的禿髮婦人,正自濃睡不醒。他起身下床,走到屋外,只見和
尚獨自一人坐在竹林中的石桌前烹茶,手上無聲地數著念珠,眼睛則盯著
桌上的一樣物事瞧。
那是「遊仙枕」。
少年走上前去,在那和尚身後喚了一聲:「前輩。」
聽見少年的聲音,和尚回過頭來。
「睡足了嗎?」他問。
「是。」少年上前一步,在石桌旁站定。「我想早日啟程,到家師那
裡去。」
「嗯。」和尚點頭,道:「崑崙現在出門了,不過他隨時會回來。你
暫且等他幾天,讓他和你一起去吧。」
少年站在原地,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他盯著那「遊
仙枕」看,神色有些不安。
「施主,貧僧有一事不明。」和尚突然問道:「施主急著找『太陰鏡』,
可是為了讓令師重施『攝命』之術?」
少年咬著唇,眼神顯得閃爍不定。
「……我需要那面鏡子。」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沒有鏡子,陰司法
曹很快就會找到我的。」
和尚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他們應該已經至少找到你一次了,」和尚道:「只有冥府陰火能燒
掉你手掌的命紋。」
少年的嘴角勉為其難地抬了一抬,沒有反駁。
「『太陰鏡』原本在驪珠殿下手裡,驪珠殿下現在在『遊仙枕』裡,
而這『遊仙枕』的主人是朱意──所以貧僧以為,現下這『太陰鏡』是在
朱意手上。」和尚看著少年的臉。「問題是,朱意要『太陰鏡』做什麼?」
少年顯得有些侷促,站在那裡,只是一言不發。
「朱意一直想進入崑崙的咒陣,不過,崑崙這個咒陣有吳鉤看守,但
凡是還有一口氣在的東西,都會被擋在外頭,她雖是有將近五百年修行的
狐狸,也不例外。可是這兩天,這個咒陣裡頭先是來了一位姓謝的施主,」
和尚看了少年一眼,之後轉過頭去,看著一旁石上絳紫色的芝草。「然後,
來了三生巖的芝草……」
他的目光說著重又回到少年身上。「而且,這位謝施主的東西還給朱
意拿走了。」
少年仍是沒有說話。
「過去五十年來,朱意殺了十幾個人。每個死在她手下的都是男人,
每個都姓謝,每個都是上京求取功名的士子──」和尚道:「施主,你可
知道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少年的臉在竹林的陰影中看起來十分蒼白。「她恨姓謝
的人?」
和尚看著少年。「施主可不正是姓謝麼?」
「這……這只是巧合吧。」
不知是想要避開和尚咄咄逼人的目光,或是睡了兩天之後口乾舌燥,
少年有些慌亂地伸出手去,拿起石桌上的茶壺,往一旁的杯子裡倒水。他
倒得太急,那水一路沖出壺口和杯底,自杯緣濺了出來。
其中幾滴水濺在那「遊仙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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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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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0-186-195.dynamic.hinet.net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