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P_Quicksand] 看板
作者: Canterville (左未) 看板: P_Quicksand
標題: 《筆記‧應真》24
時間: Wed May 31 20:15:28 2006
數日後，書生依照老人的指引，來到了三生巖頂。
在這重重疊疊的石山頂上，有樣東西從石縫間探出頭來。
那是一株翠綠的芝草，草莖頂端結了個花苞也似的東西，不過離
開花的時節還有好一陣子；草根底下的石頭已有裂痕，裂痕深入石山
之中，在地面三尺之內都看得到。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伸出手去，輕輕地碰觸了那草細嫩的葉片──
『你想要什麼？』
一個聲音傳來，書生一驚回頭，只見一名紫衣少女坐在他身後的
山石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是被什麼意外打擾
了而一探究竟。
『我……』
『你不久前才來過的嘛。』紫衣少女上上下下打量著他。『怎麼？
後悔了嗎？』
『是……』
書生只道了個「是」字，之後就再也往下說。
說「是」是一回事，要他親口說出自己後悔則又是另一回事。他
之前不知想過多少回，見到芝草後應該怎麼說服對方自己因為無法締
結有利的婚姻而錯失大展鴻圖的機會、又如何希望在婚姻一事解決之
後能與狐女重續前緣，然而他心中千言萬語，此時此刻都在這紫衣少
女口中化為一個簡單的問題：
後悔了嗎？
是的，他確實是後悔了。
若他早知三生巖是這樣的地方，他當初就不會如此莽撞，說出「永
不負妳」的話來。
他能想的，只有眼前之事，「永遠」二字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沉
重了。
『……代價。』紫衣少女坐在原處，兩眼定定地看著他。『只要
你付出我想要的代價，我就幫你解消你的誓言。』
『什麼代價？』書生問，兩手在袖子底下捏緊了拳頭。
『如你所見，我是這三生石上的芝草。』紫衣少女說著側過頭去，
望向那峰峰相連的石山。『除了這座石山，我哪兒也去不了。』
『妳想到別的地方去？』
『是，』那紫衣少女嘴角微揚，露出一絲淺笑。『我需要一個可
以走動的皮囊。』
『皮囊？』
『我需要一個身體，能讓我脫離這個身體的身體──』她說著朝
書生身後那株芝草一指。
『妳……妳要我怎麼做？』
『一個人所能主宰的「人」，一則是他自己……』紫衣少女的笑
意更深了。『一則，是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妳……』書生只覺得自己嘴巴好乾，說話變得十足地困難。
『你可以把你自己給我，我會讓「她」在下一世找不到你的蹤跡……』
紫衣少女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書生跟前，還帶著一絲稚氣的語音
中除了譏諷之外，還夾雜著一絲冰冷的惡意。
『或者你也可以把你未出世的頭生孩子給我，然後安心地娶妻生
子，飛黃騰達。』她輕笑一聲。『不過這樣一來，五十年後，你恐怕
就得親自向「她」解釋，為什麼你會捨棄這個誓言……』
書生閉上了眼睛。
五十年。
對修道已有五百年之久的狐女來說，五十年不過就是五十年而已；
然而對他來說。這五十年其實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全部。
他睜開了眼睛。
『我會把我未出世的孩子給妳。』他說：『請妳毀了那塊石頭。』
紫衣少女笑了。
『我知道。』她說。
書生沒再說話，也沒再多看那紫衣少女一眼，轉身便直奔下山。
半年後，在三表兄的穿針引線之下，書生迎了禮部侍郎崔大人之
女為妻。崔氏出身五姓之家，但個性溫雅，是位不可多得的賢內助；
兩人成婚月餘，崔氏便懷了身孕，然而三個月後，她便因為體質虛弱
而小產。
為了小產之事，崔氏很是自責，而書生心中半是有愧，半是安心，
著意照料，開解了好一陣子方罷。之後又過了半年，崔氏又懷了第二
個孩子。
得知妻子再次有孕的消息，他大喜若狂，吩咐預備香案，焚香上
禱。
『哼。』
就在他淨手拈香之時，院中槐樹後方傳來一聲女子的冷笑。他一
驚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正自轉身離開。
倉促間他只看見，女子袖上的花朵如水沸騰般地捲起了一抹殷紅
的色彩，一股熟悉而濃烈的香氣飄了出來。
『朱意……』他將香案丟在一旁，飛身追出。『朱意！朱意！』
是日，他在自家院落中發狂也似地叫著狐女的名字，然而她早已
杳然無蹤。
※
眼見狐女的髮絲便要擊穿和尚的身體，有樣巴掌大小的東西輕飄飄地
半路殺出，在和尚身前「蓬」地變成一張大網，一挽一捲，跟著一絞，將
那些銀絲一般的白髮全數絞斷。
那網子無聲無息地摔在地上，卻是一張帶血黃符。
「婆婆住手！聽我一句話！」少年一個箭步，踏在那張符上。「請您
看在我的份上，放了他去吧。」
「喲，小應真長大了，會玩花樣了。」狐女瞅著他，陰惻惻地一笑。
「你先張開眼睛瞧瞧，這是你婆婆不？你婆婆疼你，為了你，她可以忘了
你是崔氏那賤人的孩子，可以忘了那人為了背棄前盟殺我孩兒；可惜，如
今她也想殺了那負心之人，現在是保不了你了。你要迴護那人，先保住你
自己吧。」
「婆婆，您天劫將至，何苦和他糾纏不休？」少年仍是不讓。「難道
您為了他，連這五百年修行也不要了嗎？」
狐女[口桀][口桀][口桀]地笑了。
「小應真，你婆婆要保你性命，我可沒那麼好心。你再不讓，我就先
取了你的小命！」
她說著紅影一閃，朝少年衝了過來。
少年正要閃避，身後和尚右手將他推開，左手扯下頸上念珠，朝那狐
女擲去，頃刻間，四周布滿了人形，每個人形都穿著灰布衣衫、薙髮、頸
上帶著念珠，瞧上去便是百來個元空和尚。
這些個和尚人手合什，齊聲唸道：「阿彌陀佛！」
那狐女聽了這聲佛號，凜然一驚，腳下一頓，就在她遲疑的當口，那
些個和尚身上發出了點點白光，白光一一向上飛出，在空中繞成一道光索，
將狐女困在中間，逐漸往內收束──
「元空！你讓開！」狐女尖聲大叫，然而那繩索已然纏上了她的手腳
和軀幹，將她整個人「架」了起來，看其來就像隻被困在蛛網中的蝴蝶。
少年在一旁看得明白，那光索實是和尚頸上念珠所化。他擔心狐婆安
危，當下自袖中摸出一道符紙，口一張，一道極淡的青氣自他口中游出，
沾在那符紙上頭，之後符紙便如鹽溶於水般地化入空中。
「去！」他輕聲道，之後鬆開了手指。
而此時那狐女被困在光索之中，而那條光索如河水般潺潺流動，即使
隔了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它流動的韻律。
那是個奇異而令人安心的曲調。
在那曲調的吟唱之下，狐女的樣貌逐漸起了變化，不一會兒功夫，被
縛在光索當中的已然不是紅衣白髮的狐女，而是滿頭銀髮盡皆披散的狐婆。
「妳究竟是誰？」和尚上前一步。「朱意和妳是什麼關係？」
狐婆眉頭一蹙，掙扎著正要上前，少年轉過身來，護在她身前，道：
「前輩，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吧。」
和尚見他神色不似尋常，當下微一頷首。「施主請說。」
「我說便說，卻不是和前輩說。」少年道：「而是和那一位說。」
那一位？
一旁的童子與婦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和尚。
和尚走上兩步。「但不知施主找的是哪位？」
少年昂起頭來。「自然是前輩手上那顆人骨珠子裡頭的那一位了。」
「你……」和尚那兩隻眼睛微微一掀，與少年四目而視，最後伸出手
來，掌心一側，一顆透亮的白色念珠便滾到地上去，那珠子滾了兩轉，之
後長成一個身著黑色儒衫，頭上竹笠厚厚地罩著一頂紗幕的男子。
底下只剩下一具白骨的男子。
「這可真是久違了呢，奭生。」見了那男子，狐婆陰惻惻地笑了。
「應真小子，你倒是問問這廝，虎毒不食子，他為了破誓，殺了自己的孩
兒，於心何忍？」
「喀！喀！」
男子像是想說些什麼，但卻無法做到，嘴巴張合了半天，那只剩下白
骨和齒列的空洞嘴巴始終無法說出人的話語，只發出某種硬物的敲擊聲響。
和尚若有所悟，先是看了狐婆一眼，又看了一旁的童子一眼，那童子
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一切。
白骨突然將自己頭上的寬簷笠摘下來摔在地上，空無一物的眼窩朝那
童子的方向看去，只是旁人也瞧不出他此時轉著什麼心思。
「喀！喀喀！喀！」
「你那未出世的孩子……」童子舉起手來，彷彿要讓白骨將自己看得
更清楚些。「並非崔氏小產的孩子，而是朱意所生。」
他的手指向那被縛在光索中的狐婆。
「你還不明白嗎？」那童子側著頭，嘴角微微一掀，露出一絲嘲弄也
似的笑容。「這狐婆就是朱意，朱意就是這狐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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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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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0-181-200.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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