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客與少年也離開了之後,立在古木前方的石像長長地嘆了口氣。
用另一個模樣生活了四十多年之後,一時之間,自己原來的模樣還真
讓它覺得有些不習慣。
菩提念珠還掛在胸口,但人骨母珠已然消失無蹤。
這也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從某方面來說,那傢伙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只是碰上了這等意料之外
的大麻煩,落得這麼一個五雷加身、魂飛魄散的下場。如果他當年沒有在
深山迷途,或許此時還活在世上,說不定還在朝中身居要職,也說不定是
在哪個窮鄉僻壤做個不得志的小官吧。
「就是這裡嗎?」
一個低沉的男聲自遠處傳來,跟著一陣強風自上盤旋而下,一條蒼青
色的龍和一名約莫四十上下、穿著深藍色衣裙的女人從天而降,來到石像
面前。
女人輕輕從龍背上跳了下來,四下張望,眉頭微微蹙起。「是有符咒
的氣息沒錯,不過……」
「被打亂了。」那龍點了點頭。
那龍一邊說話,一邊蜷起身子,盤蜷的龍身慢慢地往內縮束,蒼青色
的鱗片也慢慢地起了變化,最後變成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高大男人;不過,
不管是龍形還是人形,他的目光都審慎地注視著身後的古木。
「三娘,那老鼠兒說,那個小道士在躲陰司的人對吧……」
「是。」女人走上前去,看著那古木底下的縫隙。「這是……」
「還不知道。」男人說:「不過這裡頭有黃泉的氣息……」
「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站在古木前方那一男一女嚇了一跳,兩人對看一
眼,之後一起慢慢地回過身來。
眼前沒有人,沒有動物,只有一尊古老的僧人石像。
「是你在說話嗎?」男人問。
「尊駕既是龍族,想來是為了驪珠殿下而來。」石像沒有直接問答對
方的問題。「可是錢塘龍君麼?」
男人的眼睛微微瞇起。「你倒是知道不少事情嘛。」
「不敢。」石像道:「貧僧元空,曾聽驪珠殿下提起您。」
「你見過驪珠?」聽見女兒的名字,男人臉色一變,走上兩步。
「是。」
男人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不過聲音聽起來還算鎮靜。「那孩子到
底上哪去了?」
「公主她……」一瞬間石像像是有些猶豫。「公主和貧僧的兩個朋友
上冥府去了。」
男人和一旁的女人對看一眼,兩人的神色都顯得十分戒慎。
「那孩子怎麼會跟去的?」男人又問。
「這個嘛,」石像道:「就說來話長了。」
※
「殿下,這路……對嗎?」
也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跌跌撞撞跟在白衣少女身後的禿髮婦人終
於忍不出開口。
「前面有黃泉之水的氣息,錯不了的,阿榮。」那白龍所化的少女如
是說,只是,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
或許──只是或許,自己一怒之下就這麼衝了進來,確實是有些魯莽
吧。但是……但是……
她想起不久前穿入「遊仙枕」中將自己攫走的那隻紅色大手,身體忍
不住顫慄起來。
『我們靈獸是不受裸蟲役使的。』父君曾經這麼告誡過她。『自願去
幫助那些裸蟲是一回事,受他們役使又是另一回事。驪珠,這一點,妳要
牢記在心。』
她抓著自己的手臂。
裸蟲明明只是一種軟弱無能、什麼都做不了的東西罷了。
話說回來,她是這麼看待裸蟲的,而東海伯父恐怕也是這麼看待出身
蛇族的母親和有一半蛇族血統的自己……
周遭那無邊無際的黑暗恍如一條繫在她頸上的繩索,牽動著她心中的
不安。
她得在趕在那少年之前到達血湖,不然,若是當真讓他解開迦樓羅王
的栓鎖……
「阿榮。」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向後摸索,不意卻敲中了那禿髮婦人的
頭。
「……殿下?」那婦人忍痛回答。
白衣少女不由分說地扯住了那婦人的手。
「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
※
「這麼說來,驪珠殿下是跟著您那兩個朋友上冥府去了?」問話的是
板橋鋪的老板娘。
「是的。」答話的是石像。
「驪珠那孩子到底拿了什麼東西給公子魈?」站在女人身旁的高大男
人扠著手臂,神色凝重。「不會是……」
男人的聲音顯得疑慮重重,彷彿他心中有個確定的答案,只是他並不
想要承認這個答案是對的。
「這貧僧就不知道了。」石像說。
它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眼前這一男一女,不過,雖然它未曾親
身到過冥府,卻因為早先幾年借用了書生的身體,和冥府的判官鬼卒打過
幾次交道,深知陰司法曹並不是個好相與的地方。
眼前這兩個人或許可以成為那孩子和崑崙的助力。
或許會因此無法順利向公子魈取回太陰鏡,不過……
「我下去走一趟看看。」男人回身走向古木中的入口。「希望那孩子
沒做出什麼莽撞的事情才好。」
「啊……」
女人像是想要和男人說些什麼,不過還沒來得及說,男人的背影便已
消失在古木的縫隙裡。
她看著那道「門」,搖搖頭嘆口氣,之後回過身來,好整以暇地看著
石像。
「您方才說……那位道長是妙華元君的徒弟對吧?」
石像看著女人,她的臉很白,嘴唇很紅,頰邊的鬢髮很黑,看起來就
像是一張描畫在紙上的人面。
「是。」
「妙華元君手下的那隻管狐……可是叫做朱意?」
石像遲疑了一下。「……是。」
「可真巧呢。」女人笑了。「朱意這小狐狸多年前從妾身那兒抓走了
一隻驢子,這筆帳今天或者也可算算?」
石像微微一驚──驢子?
女人纖手輕揚,從那深藍色的衣袖中咚咚咚地落下十來個六七寸大小
的小木人來,這些小東西落在地上之後,便一個個站了起來,走上前去,
在石像基座邊上圍成一圈。
女人豔紅的唇角微彎,露出一絲微笑,然而,那雙深不可側的眸子並
沒有半點笑意。「真是對不住,大和尚,恐怕要麻煩您到妾身走一趟了喲。」
※
白龍主僕趕在少年與劍客之前來到了冥界。
還沒進入冥界的領地,周遭的空氣就變得又溼又冷,等到她們跨出古
木的咒陣,撲面而來的寒意不禁讓主僕倆打起哆嗦來。
「他們兩個……上哪去了……」禿髮婦人四下張望。
那白龍所化的少女將手扠在胸口,看著眼前白霧深鎖、闃不見人的河
岸,心裡不禁有些後悔,不該為了賭一口氣,在這種地方跟丟了人。
奈河上的霧濃得彷彿連聲音都可以遮斷,除了水聲以外完全聽不到任
何聲響。河邊冷得像是隨時都會有雪花憑空落下,而那深色的河水看起來
就像是個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陷阱。
白衣少女站了一會兒,之後在霧中一步一步地走到河邊,提起裙擺,
輕輕地用腳尖觸著河水。
水很冷,然而,卻為她帶來一股熟悉的安心感。
雖然奈河並不受龍族掌控,畢竟還是龍族最習慣的水域。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輕輕地將手貼在水面上,感受著底下的水流。
當務之急,是搶在劍客和少年之前到達血湖──也就是奈河的盡頭。
「殿下?」
只見少女貼在水面的手慢慢地變成一隻尖銳的龍爪,身體也逐漸回歸
到龍的模樣。
她做得到的。
東海驪珠做得到的。
不多時,奈河邊上的白龍帶著一隻巨螈一同潛入那漆黑的河水,雙雙
朝下游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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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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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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