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轉頭看了石像、劍客和白龍主僕一眼,之後打開錦囊,將裡面的
東西拿了出來。
只見那是個小瓶子,瓶身是深色的,卻可透光,看起來就像是來自西
域的水晶葡萄酒,映射出晶瑩剔透的紅紫色彩。那瓶子裡像是裝了什麼液
體似的東西,液面隨著瓶身起伏不定地晃動著。
他拔開瓶口的塞子,聞了一聞,瓶中傳來一股幽冷的氣息。
「這是……水嗎?」他皺起眉頭,不知道這瓶水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一旁的劍客看向白龍。
「那不是普通的水,」白龍轉頭避開劍客的目光。「是從『黃泉』汲
上來的水。」
黃泉。
那是「奈河」的源頭。
人天之間,以天河為界;人仙之間,以弱水為界;而人鬼之間,以奈
河為界。這三種水,都不是靈獸青龍能夠操控的水源。
「應真,」那化生在樹中的女子道:「把水倒出來。」
少年有些遲疑地看了他師父一眼,之後將瓶身倒轉過來,將水倒在地
上。
只見那水並未滲入土中,而是以落點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最後在
泥土與青草之間形成了一個徑長約末二尺半的水灘。不多時,地面開始微
微震動,那水面泛出了一波金光,地底下傳來一陣撲翅聲和一聲「嘎────」
的長鳴,跟著一隻金色大鳥便從那水灘當中暴衝而上──
是那隻重瞳的鳥。
之後他就在那兒了。
那左耳盤著一條金蛇的俊雅男子,就站在水灘當中,而先前飛出的大
鳥緩緩落在他肩上。
「久違了,妙華元君。」男子一手輕輕拍撫著鳥兒,臉上帶著愉悅的
笑意。「看來妳大道將成,真是恭喜了。不知長春子可好?」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公子魈。」化生在樹中的女子那焦乾的嘴唇看
上去幾乎已經不像是人口。「師兄已經死了。」
「死了?」那肩上停著金鳥的男子故作驚訝地笑了。「那可真是對不
住,不過……」
男子說著回過頭去,看了劍客一眼。
「這幾年服食『蟠桃』而不死的人越來越多,我還以為妳和妳師兄從
此是對長生眷侶呢。」他說著愉快地笑了起來。
女子沒有回話。
「公子魈,」就在此時,一旁的石像插口打斷了兩人的對答。「元君
方才說,你能夠將『太陰鏡』回復原狀?」
「當然可以。」男子微笑。「不過你也知道,我不做賠本生意。」
少年踏上一步,兩眼直視著那肩上站著一隻金色大鳥的男子。
「你要什麼?」他問。
男子歪著頭,像是很有興味似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我要──」他一字一句地說得很慢。「涅槃血石。」
※
涅槃血石。
天下靈獸,大致可分為四個族群;一是鱗蟲,歸龍族統御;一是毛蟲,
以白虎為首;一是介蟲,尊玄武為王;最後一個,則是奉鳳凰為主的羽蟲。
而「涅槃血石」,是極少數羽族靈獸所持有的寶物,也是鳳凰得以浴火重
生的關鍵。
那個站在水中的幻影說,他要「涅槃血石」。
這四個字一出口,白龍主僕的臉色整個變了。
「你……」白龍昂起頭來,瞪著那肩上停著金色重瞳大鳥的男子瞧。
「原來你要迦樓羅王的鑰匙是……是為了……」
男子微微一笑,彎下身去,將懸在衣帶上的那塊盤龍翠玉摘下來,拿
在手裡輕輕地晃了兩下。
隨著他右手的晃動,那塊巴掌大的翠玉逐漸縮小,最後變成一個與男
子小指同高的玉瓶,而原本蜷成一圈的龍此時則盤在瓶身上,瓶口的塞子
則是牠口中所銜的龍珠。
看見那只玉瓶,白龍的神色變得更加古怪了。
男子輕輕一拋,將那瓶子拋到少年手裡。
那玉瓶出乎少年意料之外地輕,比一根羽毛重不了多少。
「你要我怎麼做?」少年握住瓶子,沒敢回頭看那白龍主僕一眼。
「你帶著這個瓶子到『血湖』去,問問迦樓羅王,牠願不願意用『涅
槃血石』交換牠的自由。」男子仍是微笑。「牠點頭同意之後,你就把牠
帶到『黃泉』來,屆時『太陰鏡』就是你的了。」
他這話說得十足地篤定,彷彿迦樓羅王一定會同意這個條件似的。
然而那少年聽了這話,看著眼前肩上停著金鳥的男子,臉色僵硬如石。
「迦樓羅王被關在冥界的血湖地獄?」
「要不要去,是你的自由;迦樓羅王點不點頭,是牠的自由。」男子
側著頭,臉上的笑容顯得莫測高深。「我絕對不會勉強別人的──」
男子轉過頭去,看了那女子化生的古木一眼,柔聲問道:
「是吧,妙華?」
那句話他說得很慢,原本清朗的嗓音不知為何變得低啞而曖昧,聽起
來簡直像是另一個人。
古木的枝椏微微一震。
一瞬間,那化為古木的女子想起了環繞著崑崙山的炎火和弱水,那棵
結著果實的蟠桃樹,以及走在自己身前的師兄。
『妙華!』
就在她咬下第一口蟠桃的果肉時,已然吃下半顆桃子的師兄突然出手
打落了她手中的桃實。她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不知何時被黑色
火燄包圍的身軀。
師兄在火中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驚慌、也有恐懼,或許還
有一些她無從得知的東西,然而轉瞬間他就無聲無息地化成了一堆白骨,
倒臥在蟠桃樹下。
然而這些過往回憶在她心中一閃而沒,很快地便消失在那趨於靜止的
心湖當中。
「……那孩子不能到冥界去。」她說。
男子微微一怔,回頭看向少年。
少年看了師父一眼,又看了那男子一眼,之後將那玉瓶交到另一隻手
上,左手扯開身上灰色道袍的前襟,露出那單薄而蒼白的胸口,輕輕一揭,
不知從什麼地方揭下了一道黃色符紙。
那道符紙底下有個約莫杯口大小的圓形傷口,就位於鎖骨凹陷下三寸
處,傷口顏色殷紅,仍自微微往外滲血,像是新傷。
看到那個傷口,劍客不禁一驚。
那個傷口隱隱帶著一絲陰冷的氣息,然而自己先前竟是完全沒有察覺……
「這是陰火弄出來的傷吧?」男子的目光流露出一絲興味。「該有十
多年了?」
「十三年。」少年說。
「照理來說,你今年該當是四十……」
「四十三歲。」
「駐顏有術,當真是駐顏有術。」男子伸手拍撫著肩上的鳥兒,嘖嘖
驚嘆。「或許那些一天到晚想要長生不老的人想要的其實是你這樣的駐顏
術才是。」
少年伸手指向白龍身側一截燒焦穿孔的木頭。
那是「遊仙枕」。
「『遊仙幻境』一年抵人間十年。」少年臉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麼
嘲弄的意思。「前輩要是喜歡,儘管拿去吧。」
男子看了看那截殘破的木枕,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原來如此……」他伸手扳算。「那隻小狐狸想她的娃娃,把別人的
娃娃放在『遊仙枕』裡藏了三十年,你的身體只長到三歲,不過,你的陽
壽……」
「二十九年三個月又十二天。」少年淡淡地報上一個明確的數字。
「我十三年前,就該上陰曹報到去了。」
男子點了點頭。「所以,陰司的鬼差在你三十歲那年找上了你……」
「是的。」少年開口的時候,胸口傳來一陣模糊的疼痛,那火叉穿入
他身體的感覺是他這一輩子揮之不去的惡夢。
他用那張才揭下來的符紙覆在傷口上,那黃色的紙符很快地便與傷口
附近的皮膚融合在一起,之後少年的胸口便再也看不出任何異狀。
「小狐狸救不了你的傷,所以找上了你師父……」男子回頭看著那白
色的古木。「難怪妳大費周章地用『太陰鏡』行攝命之法,妳們是要讓這
孩子躲開陰司的追緝,而不是讓他不死……」
「這孩子不能到冥府去。」化生於古木中的女子道:「他身上有陰火
的傷,一旦去了冥府,那個身體就會開始腐爛的。」
男子「嗤──」地一聲笑出聲來,而他肩上的金色大鳥也跟著張開翅
膀,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鳴。
之後那一人一鳥的身形開始晃動,彷彿是在風中搖曳不定的燭火。
「你可以要別人替你到血湖去找迦樓羅王,也可以去找另一塊『涅槃
血石』……」男子看著少年,整個身形晃動得越來越劇烈,雖則晨光朗朗,
但他臉上的微笑在那猛烈的晃動之下仍是顯得陰森而扭曲。「只要有人把
『涅槃血石』送到黃泉給我,我就把『太陰鏡』給他。」
男子與停在他肩上那隻金鳥的影子逐漸消褪。
「其他的事,與我無干。」他說。
之後,那來自黃泉的幻影便自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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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 部落格《月出‧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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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61.228.241.180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