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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向舅舅借了車，和亦恩兩個人回到了自己一直牽
掛著的故鄉，集集小鎮。
沿著記憶中濁水溪旁的那條公路駛去，樹蔭遮天的綠色隧道、令人懷念的鐵
路以及空氣中瀰漫那股踏實的青草氣味，我的心被這些曾是生活一部分的場
景揪著，很酸、很痛、更有著莫名的巨大悸動。
陽光透過層層樹葉，零零星星的灑在身上，像是迎接親人回家似的，這麼多
年，日日夜夜衷心期盼的便是這時這刻。
漫步在長長不見盡頭的綠色隧道，偶爾還有幾片枯葉頑皮地落在頭髮上，讓
我有著時光逆流的錯覺，彷彿回到十五歲身穿著國中制服的那年。
十五歲的那年夏天……
我忽然想起很多事，淡淡笑了出來。
曾經，那轟轟烈烈的青春歲月裡片片段段都是紫萸、如閑、楊明軒、邵強，
當時的叛逆、當時的不服氣、當時的任性、當時的講義氣、當時我們視為珍
貴的友情。
大家，都還好嗎？
楊明軒與如閑牽著手的背影還在我腦海裡，沒有忘記，紫萸體貼的笑靨更是
印在心底，而，邵強……
我來到左邊數來第七顆樟樹跟前，發現上面刻著的名字還清晰可見，這是邵
強陪著我翹課，陪著我哭，陪著我刻下楊明軒的名字的。
伸手，自己撫摸那老舊刻痕，對於當時的感情早就釋懷，倒是邵強，我還記
得，那時他抱著我，卻被自己任性的甩開，說了些傷人的話。
我總是對他說出殘忍的話語，而邵強始終選擇默默包容。
「現在抱歉，不知道他還接不接受？」我傻傻問，在心裡下定決心再次遇見
一定要和他道歉。
我撥撥遮住視線的瀏海，下意識的環顧四週，這裡就是集集了，說不定他真
的會忽然從背後冒出來，對我大喊：「歡迎回來。」
當然，那只是我的想像，後來循著回憶的路，我們來到聲勢鼎沸的鎮上，站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我和亦恩牽著手，驚訝地張著嘴闔不起來。
亦恩張望那些被規劃成古早雜貨店的小玩藝，眼神發亮，而我，訝異的則是
小鎮真的變了，變得好多好多，變得連我都被淹沒其中，像個觀光客似的好
奇打量。
這是我生長了十五年的地方嗎？自己忽然有點不敢相信，好像，仍身在夢境
似的不真實。
「哇，小君的家鄉可真熱鬧。」亦恩在我耳邊說。
心底，一抹傷楚緩緩地流出，怎麼的，自己期盼好久才回到這裡，可烈日底
下，那陽光反射在五花八門的廣告招牌上刺得我的眼睛好痛，只能不知所措
的站在原地，徬徨無助，我沒有歸屬感，更不知道下一個方向該往哪走。
「走！去租單車騎去妳家，」亦恩像個大孩子似的純真，他笑著拉著我的手
，要我和他去租單車，「下一站，沈君簡的家。」
他的擅自決定，我只能被動的被他的牽著走，下一站，我家。
然而，我卻忘了，這裡，其實早就沒有我的家。
駕著單車，來到早就改建成民宿花園的『我家』，我們只是佇足門外，悄悄
探頭，我的眼裡，再也沒有這棟美麗建築的模樣，而，映在腦海的卻是貼著
白色瓷磚的典雅洋房，前院種滿爹地心愛的花草，玄關掛著媽咪親手做的陶
土風鈴，每每徐風吹撫都會發出悅耳清新的聲音，推開那扇雕花的大門，客
廳還懸掛著我十一歲那年得獎的畫畫，以及爹地媽咪和我的全家福照片，那
張幸福的寫真，我們笑得好燦爛……
「小君，去叫爹地準備吃飯了。」
永遠忘不了，媽咪在廚房細心烹煮的背影，我總會停下手邊洗菜的動作，叮
叮咚咚的跑去客廳，叫還在專心閱讀書報的爹地。
「爹地、爹地，吃飯囉！」
爹地總要我三催四請的才願意放下艱深的學問，微笑看我，幫我把髮上沾到
的菜葉摘下，然後那麼和藹溫煦地稱讚，「小君好乖唷，都會幫媽咪的忙。
」
永遠忘不了，我們一家三口圍在冒著白煙的熱湯菜餚前，笑著訴說今天發生
了哪些好玩的事，大多時候，都是我一個人口沫橫飛的敘述，興奮得忘了吃
飯……
太多太多的回憶湧上眼前，民宿的主人發現了外頭的我們，她開啟了門，帶
著善意，笑問要不要進來參觀，我想起來這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一時之間，
自己紅了眼眶，再也抑止不住狂流的淚水，轉身倉皇逃離，留下亦恩還支支
吾吾地用破破的中文和民宿主人抱歉。
「對不起，害妳勾起了傷心的記憶。」稍後，亦恩遞了灌冰涼的飲料，我們
坐在路邊的樹蔭下的大石頭上小憩。
搖搖頭，心情已經平靜，我依偎亦恩肩上，感到溫暖，慶幸此刻身邊有他陪
伴。
我們還去了楊明軒如閑紫萸邵強的家看看，發現除了邵強家的傳統雜貨店已
經改建成便利商店，其他人的住家都沒有太大的改變這才放心，代表著大家
歷經地震後都還平安。
接近午餐的時間，亦恩嚷嚷著肚子餓，我們從以前的國中前駛過，迎面而來
的是許多身穿和我相同校服的學弟妹，他們成群的走在街上，笑著、鬧著、
抱怨著，像極了當年的我們。
然而，當時再怎麼承受升學壓力的煎熬、再怎麼不滿學校老師的對待、再怎
麼興風作浪的搞怪叛逆，那些曾經快樂的、痛苦的、瘋狂的、難耐的，如今
都已雲淡風清，留在心中底頁的，只剩一抹過來人的了然微笑。
擦身之間，我還聽見他們討論著老師的不是，聽見幾個熟悉的名字，那些曾
經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姓名，至今，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些老師的樣子。
只是，忽然好想念、好想念楊明軒他們。
「噢，肚子真的好餓唷！」
亦恩的抱怨從背後單車傳來，我回頭，看見他有氣無力的踩著踏板，笑了，
於是把楊明軒先擺回心底，帶著亦恩來到附近，捨棄那些外觀美輪美奐的咖
啡屋茶坊，走進一間看起來溫馨簡單的餐館，讓亦恩嚐嚐台灣道地飲食。
「兩位要點什麼？」
張望著牆上貼的菜單，我沒有轉身應答，耳邊卻傳來好熟悉的聲音，那是…
…
「如閑！」
回頭，我望見那聲音的主人，現在卻已大腹便便，如閑，依舊美麗的笑靨中
有著說不出的訝異，也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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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 貓咪樂園 (miou.twbb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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