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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我起得特別早,但與其說早起,不如說是根本徹夜沒睡來得貼切
。
「小君,妳看看妳,那黑眼圈真是夠嚇人的,媽咪沒要妳這樣沒命的唸書呀
,」媽咪為我倒杯鮮奶,順便遞了早餐給我,「反正國中畢業就要準備出國
唸書,把英文唸倒是真的。」她見我傻愣愣的沒搭理,便逕自作了個結論,
就是唸好英文。
「唷。」我胡亂點頭,嘴邊啃著的吐司,一點味道都嚐不出來。
思緒還遺留在昨日,和紫萸促膝長談的夜裡,我終於鬆口說出自己喜歡的人
是楊明軒。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會是我,可是為什麼到了最後和他擁抱的卻
是如閑,我無法理解,真的,很難諒解,還直說他們好噁心。
「對於兩個情投意合的人,不能這樣苛刻批判,何況還是我們的朋友呢。」
我當然知道這點,可就是無法故作大方,所以才會討厭這樣小氣、任性的自
己啊,我說。
「妳真的好任性唷,」紫萸把目光落至窗外,不與我接觸,她低垂的眼,從
我這的視線看去顯得格外晶亮,「我喜歡邵強,可是當我知道他喜歡的其實
是妳的時候,我卻反而感到欣慰,因為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我覺得
他很有眼光,我都可以這樣了,為什麼妳不能……」
紫萸有喜歡的人了?紫萸喜歡的是邵強?紫萸真的喜歡邵強?
她未完的字句惆悵無限,淡淡地、平平地的語氣卻撼動我心底一波又一波的
驚濤駭浪。
無疑地,我的愚昧、我的自私、我的任性,不只輕易傷害了邵強,更深深傷
害著喜歡邵強的紫萸,我所謂最要好的好朋友。
「紫萸,對不起,我不知道,」摀著嘴,卻掩飾不了自己的驚慌失措,「我
真的不知道妳……」
她很是平靜的轉回來看我,細心地幫我把髮絲勾在耳後,「不要對不起,因
為沒有人犯錯。」
她的眼睛笑彎彎的,裡面,是滿滿卻又流洩不出的悲傷,她雖然沒有說,可
我感覺出來她巨大的失落感。
有,我錯了。
但是,紫萸邵強,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達到你們那樣的寬宏大量?
「小君!」回應我的是媽咪,她告訴我有同學在門外等我上學,叫我趕快出
門。
是誰呀,拜自己的任性所賜,我帶著懷疑表情,走路很難看的踏出家門,然
後驚奇的發現是紫萸,以及,邵強和他的那部單車。
「這、這、這是?」這是什麼陣仗呀,我竟然說不出話來,可心上卻暖暖的
,很舒服,「你、你們……」
「妳、妳、妳!」邵強把車騎到我面前,「妳這樣跛腳要走到什麼時候?上
車啦!」
看我還猶豫著,紫萸也扶我上車,她笑嘻嘻的樣子比起昨天發愁時候美多了
,「不要太感動唷,不然今天傍晚放學妳請客,我們去吃冰!」
坐穩,邵強的單車沿著道路向前滑動,發現路邊兩旁不知名的野生花朵開得
正好,見他倆一唱一搭的沒完沒了,倒也熱鬧。
我歡天喜地的笑了,「那有什麼問題!」
只要你們在我身邊,不要離去就好……
回首那時,我只單純的笑著,還真以為我們會一輩子就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下
去。誰都沒有想到,原來人生就像一棵大樹,不管願不願意,你的老師、朋
友、同學、親戚、甚至家人,總有一天,都會像片枯葉似的飄落凋零,從身
上脫離,直到你再也沒有任何葉子,屆時,也該是你離開的時候,無須傷心
,真的不需要傷心,因為生靈生生不息,很快的,你們又會在不同的地方相
遇……
「喂,怎麼望著片落葉發愣?看起來好呆唷!」
下午,才是真正的體育課,因為腳傷,我被特赦恩准在操場邊的大榕樹下乘
涼,當時,正對著地上隨手拈起的葉子發呆,純粹憑弔對於楊明軒這段不成
熟的感情,全然尚未聯想到生命的寓意。
紫萸因為運動而顯得紅撲撲的臉頰忽然出現面前,明快地斬斷我的思緒。
「沒呀,無聊嘛。」我又撿了片葉子玩弄。
「別忘了今天傍晚要一起吃冰的,我還約了班長和如閑。」
停下手邊的動作,我看著她靈黠的眸子轉呀轉的,有點眼花撩亂。
「這樣吵下去也不是辦法,趕快合好啦,不要再搞小團體了,今天一起去吃
挫冰,慶祝合好吧?妳早上答應的,不可以反悔唷,」她很開心的笑著,「
今天,一九九九,九月一九,是我們合好的大日子,這麼多個九,我們五個
的友誼一定可以久、久、久的啦。」
她連說了三個「久」,我只得遲鈍地點點頭,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婉拒。
忽然,想起前一天在房裡說過的,我心不在焉捏了一把泥土在手心,像是要
給自己壯膽似的,也不管弄得髒兮兮,私下,趁著大家都還在球場,我鼓足
勇氣湊到她耳邊,悄悄問了,「昨天,妳說了喜歡……」
不知道是不是我說話笨拙的樣子惹得紫萸捧腹大笑,她笑得爽朗,笑得連球
場上的同學聽到都轉頭回來看,「那是騙妳的!不然妳這麼固執,哪還聽得
進去?如閑說妳是朵傻小花,還真的!」
我分不清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只能很仔細地端詳紫萸,發現她的目光還緊
緊追隨邵強,眼底小心收藏著她努力壓抑的眷戀。
我不勝噓唏,發出很輕很輕的嘆息,沒讓紫萸察覺,只是為什麼,總是事與
願違?
傍晚放學時分,大家都很守約定的說要去吃冰,夕陽將我們五個的影子拖得
長長的,邵強和紫萸一路上邊笑邊鬧還哼著歌,走在最前頭的如閑則是拉著
楊明軒。而我,只有自己看來楚楚可憐的影子陪伴,踩著吃重的步伐,明知
道為什麼自己心情不好,但卻只能怪罪於腳上的傷。
像是察覺了我的落單,紫萸很有默契的和邵強一起退到我身邊,半開玩笑說
要架著我走。
「不要、不要,」我又氣又好笑的推開他們,「我自己走就好,免得路人以
為你們綁架我咧!」
我還算機伶的閃躲邵強,也許心裡多少在意昨天他的那個擁抱,而,像是洞
悉我的想法,他倒是自動退了兩步,和我維持安全距離。
我不敢再回頭看他的表情,只能笑著假裝沒事,因為我知道,此時此刻他一
定很受傷,但是,我更不敢回頭去看紫萸,因為害怕她也會跟著覺得難受。
我們三個,加上楊明軒如閑兩個,曾幾何時,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我們了。現
在的大家,各懷心事,像是開家長會那天午後我們逗留的五角涼亭,每個人
各執一方,構成一幅難解的關係圖。
紫萸喜歡邵強,邵強喜歡我,我喜歡楊明軒,楊明軒喜歡如閑,而,如閑也
喜歡楊明軒。
如閑,也,喜歡,楊明軒。
忽地,如閑轉頭向我們跑來,美麗的身形有如一隻輕盈飛舞的花蝴蝶,叫人
看了不禁癡醉。她笑得開心,喜孜孜的和大家宣布,「等等有一個秘密要跟
你們說唷,敬請期待!」
紫萸和我以及邵強三個彼此對望,已經猜到如閑要開誠佈公的那個秘密。
只是,任性依舊的我,一點,也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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