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想東想西、東想西想,還是想不出楊明軒說的不一樣,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其實我是可以直接問他的,畢竟他就坐在我旁邊,一天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
在我的身邊,一個,只要伸手就可以觸及的距離。
但我不敢,不敢開口問他,也不敢寫紙條問他,深怕他會發覺我更多的「不
一樣」。
自從「人渣事件」之後,導師就有意無意的特別刁難我,沒事叫我去辦公室
他的座位上拿同學的數學習作甲冊,等我拿到了教室發給同學,導師才又碎
碎唸的說我要的是乙冊,妳拿甲冊來發幹什麼,我交代妳的時候到底有沒有
聽清楚呀。
這種事情本來幾天才有一次兩次,可到最後,導師發現我一直任勞任怨,他
也越玩越過分,一天總要整我整個好幾回才開心。
「學藝,去辦公室把同學的週記拿來。」
「是。」
又來了。
這是今天的第三次,早上叫我拿考卷給大家寫、中午則是拿聯絡簿去給他,
現在,則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像是喚僕人一樣的使喚我。
「回來,」我都要走到門口了才又被叫回來,看見導師很難看的臉在奸笑,
就知道沒有好差事可做,「班上的聯絡簿我忘在桌上了,還有早上給同學寫
的考卷我已經改好了,妳就一起拿回來吧,省得再跑一趟。」
省得再跑一趟?你還好意思說!
低著頭,我悶悶的走出教室。儘管往好處想,導師只是因為我是學藝才會吩
咐我跑腿,拿拿作業也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呀,但是邊想,還是有股說不出的
委屈在心中醞釀。
夏季午後雷陣雨說下就下,我的心情就像是現在的天氣一樣,下著大雷雨。
小心翼翼的捧著全班四十多人的聯絡簿、週記、還有考卷,發現自己不及格
的分數被大剌剌的把在最上面,忽然鼻一酸,大顆大顆的眼淚就落在不爭氣
的考卷上,紅筆字跡沾水暈開,濕了一大圈。
看見考卷濕了的我本想伸手擦拭,卻一個不小心,把大家的聯絡簿、週記和
考卷全撒在地上。
外面還下著大雨,走廊積了些水,看著被沾濕了的本子,剎那間忘了要補救
,就這樣無助的蹲在原地發呆,要伸手撿起來也不是、不撿起來也不是。
頓時覺得好煩、好無力。
那天的威風換來今日的狼狽,他是導師,是主宰這個班級的人,而我卻傻得
自以為有正義感的教訓了他一頓,卻忘了自己只是個被主宰的小角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的視線裡忽然多了一雙很眼熟的男生球鞋,抬頭,楊
明軒已經在我面前了。
我沒有在他面前掉淚,因為他曾經說我很勇敢,就因為他曾這麼說過,所以
我很努力的,忍住眼淚。
他沒有說話,只是幫我撿起已經泡爛的週記、聯絡簿,我也沒有多問他為什
麼上課時間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因為我知道他是剛開完班長會議,正要走回
教室。
我和他,我們兩個就這樣一前一後的默默捧著泡爛髒掉的本子走回教室,雖
然可想而知等會又免不了一頓挨罵,但看著逕自走在前面的楊明軒,我好像
已經不再那麼害怕了。
回到教室後,導師見狀果真如我所預料的大發雷霆,他一口咬定是我為了報
仇才故意毀了大家的週記,並要我向全班道歉。
「這樣借題發揮,很爽嗎?」原本在一旁不講話的楊明軒忽然冷冷地開口。
「什麼借題發揮?我有借題發揮嗎?你看,這什麼東西,是我把同學的週記
弄這樣的嗎?」導師狠很的把泡過水的週記丟在我和楊明軒的面前,彷彿那
是一文不值得的破銅爛鐵。
「難道就不是你一次叫她拿這麼多東西的?」
「她是學藝,不叫她拿叫誰拿?」
「這麼多東西,你拿拿看呀,你看你拿得穩嗎?」楊明軒和導師對吼,把那
堆作業簿又丟回去導師面前。
「你個小王八蛋,你這什麼態度……」導師也十分火大,幾乎要伸手打楊明
軒。
眼看他們兩人就要起衝突,我焦急的衝向前阻止,拉扯之間,導師的一個巴
掌,火辣辣的印在我的左臉,力道過大,打得我頭昏眼花。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打過我巴掌,即使生我育我的爹地媽咪都沒有……
「對不起、對不起啦,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摀著發燙
的臉頰,本來暫時止住的眼淚又再度氾濫,楊明軒對我說過的「妳很勇敢」
也失效了。
導師「哼」的一聲甩門就走,這是我來到七班不到一個月內的第三次,只是
這一次,在導師離去後班上沒有半個人敢吭聲。
當天的午後雷陣雨一直下到傍晚七點,我們的下課時間。而,我的心情即使
已經步出了校門口也還是一樣的沉重。
這是一場戰爭,從分班的那天起楊明軒就向導師宣戰。我從來沒有想過,我
的國三生活會是這樣的水深火熱,畢竟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受到導師寵愛的
乖寶寶、好學生。
雨一陣一陣的越下越大,路人紛紛跑到騎樓躲雨,我卻不想閃躲,因為唯有
淋濕了才不會被別人發現我臉上無助的眼淚。
雖然後來紫萸和如閑說了好多安慰我的話、邵強也試著搞笑耍寶讓我笑,可
是我還是……
「別哭了。」
走在放學回家的途中,我忽然發現楊明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我的旁
邊。
「你在這裡幹嘛?」抹抹臉上因淚和雨混濁在一起的水珠,我看著也被淋濕
的他。
「回家。」
「可這方向是要去我家的耶。」
「這條路,應該不是妳家開的吧?」
雖然他的語氣淡淡的、雖然我知道他不是在講笑話,但我卻笑了出來,原本
鬱悶的心情也好了一大半。
「你家在哪啊」
「那裡。」
「那我們來賽跑,看誰先跑到前面路口!」
於是,我拉著他的書包,在下著大雨的街上,嘻笑追逐。不理會路人頭以異
樣的眼光,媽咪平時告誡的氣質、禮貌也都全部被我拋在腦後。
「去他的,老師了不起呀,全部都是屁!」
邊跑,我邊使勁的喊。
「他媽的,這樣也能當老師!」他跟著喊。
「他媽的,這樣也能當老師!」我也隨他喊了出來。
「妳剛剛罵了什麼?」
雨勢漸小,我們兩個在分叉的路口停了下來。
「沒有哇。」我眨眨眼,恢復了好女孩該有的形象。
「可是剛剛我明明聽見某人說『屁』字,還有『他媽的』。」
「嗯?有嗎?我怎麼沒有聽到?」我甜美的笑笑。
「可是某人剛剛真的喊得很大聲耶。」
楊明軒對我挑眉,樣子雖然欠揍,但我卻覺得很可愛。
「就當是發洩一下嘛,不過這樣真的很爽。」
當我發現自己竟然脫口而出「爽」字的時候,才連忙摀住自己的嘴,還好沒
被媽咪聽見,不然準又要被罵了。
「妳,還痛嗎?」
當我還嘻嘻哈哈的笑著,楊明軒忽然很認真的看著我,我看見了他眼中的歉
意,因為那一巴掌本該是落在他臉上的。
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只得裝得豪邁,灑脫的搖搖頭,「雖然都被你們
認為是溫室的花朵,但我可是經得起風吹雨打的唷!」
他笑了,眼裡的歉意幻化成一種說不出的溫柔神情,他揉揉我的頭,然後跟
我說,「沈君簡,妳真的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同樣的一句話,我的心,又是一陣不受控制的波濤洶湧。
哪裡不一樣,你怎麼都不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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