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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我，這輩子做過什麼最後悔的事，我會回答，就是當時沒有接受
媽咪那碗熱騰騰的湯麵，沒有把媽咪為我批在肩上的外套穿上，沒有直接了
當的告訴她，「對不起，我錯了。」
而，這般抱歉卻使得我悔恨終生，因為，那是媽咪最後一次煮麵給我吃，那
是我聽見媽咪最後一次喊我，最後一次，喊著我的名字卻是用這麼傷心的語
氣。
那時，為了逃避心中諸多的抱歉以及內疚，我竟然就這樣丟下還在撿拾碎片
的媽咪，任性地一溜煙跑開，?回自己的房間，深鎖大門，不敢面對。
門外，偶爾傳來爹地媽咪的嘆息，偶爾傳來他們的對話，我只能假裝聽不見
，翻開書包，想著趕快寫完作業，趕快上床睡覺，趕快過完這討厭的一天。
「我當然知道她曾經翹課，也當然猜得出來為什麼她會哭著跑回家，只是，
我以為，少女情懷總是詩，小君不會學壞……」
媽咪哽咽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打亂我正在算數的思緒，原來，媽咪都是知情
的。
稍後，沒再聽見他們的談話聲，應該已經就寢，想了想，決定明天要向爹地
媽咪道歉，要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定不再讓他們操心。對了，明天
還要早起，想陪爹地媽咪一起去晨跑，順道買早餐回來，很久沒有一家三口
比賽跑步了呢。
趴在桌上，令人頭疼的三角函數都還沒解開便昏昏欲睡，心上掛念著明天，
計畫早餐要吃我最愛的飯糰，還要配米漿才夠味……
倏地，一陣劇烈搖晃把我從夢中驚醒，燈光閃沒幾秒便在瞬間熄滅，一下子
，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我害怕的尖叫，巨大聲響卻覆蓋自己的哭喊，耳邊傳來重物碰撞著地板隆隆
作響，敲得我心亂七八糟，房裡傳出「咚」的好大一聲震盪，接著走音的琴
聲痛苦呻吟，聽來格外悽涼可怕。
那麼驚人的搖晃讓我連站都站不穩，摸黑想逃出房間，卻被垮掉應聲倒下的
笨重鋼琴擋住去路，正奮力想著一定要活著爬出去，卻不知道被什麼跌落的
東西猛烈撞擊頭部，頓時嗅到噁心的血腥味道，濕濕黏黏的液體立刻流滿臉
龐。
「爹地媽咪！救我！」
我哭著爬出房間，慌亂地伸出雙手又抓又摸想找尋他們，只感覺有雙用力的
臂膀包住我，然後才傳來爹地顫抖而急促的聲音，「小君有沒有受傷，有沒
有受傷？」
還沒來得及回答，更大的一波搖晃震動讓原本以為堅固的房屋不堪一擊，爹
地抱著我就忽然倒下，發出悽慘的叫聲，我覺得好重好重，身上像是壓了千
斤重的水泥似的。
「爹地、爹地！」我急忙喊著，他抱住我的雙手感覺溫溫濕濕的，不知怎麼
的我一直聞到令人作噁的腥味。
是血嗎？我害怕的啜泣，不知所措。
「我……沒事……」聽見爹地有了答應，終於放心，改喊媽咪，她從我的下
方，發出微弱細小的聲音，「媽咪……媽咪很好……」
「媽咪、媽咪！妳在哪裡？」我又急又擔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忽然，
覺得腳踝有個微溫的觸感，應該就是媽咪，「在這裡，不要擔心……」
怎麼會這樣，一定是老天懲罰我不孝順，忤逆雙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哭著，不知道重複多少次對不起，直到哭乾了淚水，眼睛好酸好酸，好累好
累才停止下來。
爹地媽咪也累了嗎？怎麼都沒再聽到他們的聲音？
「爹地、爹地？」我好用力、好用力的喊，卻喊得好小聲、好小聲。
爹地沒有回答，他的手還是環繞著我，頭垂在我的肩上，發出低沉而緩慢的
呼吸聲。
爹地，你睡著了嗎？如果覺得疲倦，就好好睡吧，這次換我當你的枕頭。
「那，媽咪、媽咪妳呢？」此刻，自己已經感到筋疲力盡，可還是很努力的
想從喉嚨擠出一絲呼喊。
媽咪也沒有回答，我卻再也感覺不到腳踝邊媽咪的體溫。
媽咪，妳也睡了嗎？怎麼你們今天這麼愛睡呀？
陪我說話嘛，這裡好暗，我好害怕唷。
爹地媽咪，對不起，今天我很壞。
爹地媽咪？爹地？媽咪？你們睡得真熟！
算了，沒關係，可是明天早上不能賴床唷，因為我已經決定要和你們一起去
晨跑，還要去買我最愛吃的那家飯糰。
明天早上，不能賴床唷……
漸漸，我再也感覺不到他們的體溫，只剩下自己喃喃自語著，我好冷、好累
、好痛、好重唷。
慢慢，輕閉雙眼，彷彿立刻來到翌日清晨，我們一家三口跑著、跳著、笑著
、鬧著，貪婪地大口呼吸早上的新鮮空氣。
「哈哈，爹地媽咪，你們都跑輸我！」
我得意的跑在前頭，卻未發現爹地媽咪早就沒有跟上，他們在大老遠的地方
向我招手，示意要我別回頭，繼續跑，向前跑，努力的跑。
「小君，妳一定要堅強，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都要堅強的活下去唷……」
「小君，妳一個人要加油！爹地媽咪都會在這裡守護妳的……」
爹地媽咪就留在原地，圈著手喊著好長一串我聽不懂的話，神情感傷。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呀，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轉眼，他們的身影如雲煙消散，我用手抓，只抓到一把空虛，忽地，時間與
空間交錯回到兒時，爹地媽咪變得好年輕。
媽咪含笑抱著未滿週歲的好小的我，爹地則是開心逗弄，嘴裡唸唸，「叫爸
爸，來，叫爸爸呀，爸、爸！」
一旁觀看的我想伸手觸摸這幅幸福美景，卻倏地消失不見，一下子，跳到我
三歲那年，學會呱呱呀呀的說話，騎著國外姑姑回來過年時送的那輛小三輪
車，老愛追在爹地媽咪後面跑。
而，那年，也是爹地媽咪第一次帶我去綠色隧道看火車。當我看著那一節節
車廂從眼前駛去，竟然還傻呼呼要騎車向前追去，直到火車已經遠到看不見
，才氣得哇哇大哭。
到我八歲時，第一次當選模範生的那一年，當時，已經會騎兩輪腳踏車到處
溜達，選上模範生的下午，學校不用上課，我瞞著媽咪，自己就想騎車來綠
色隧道找大樹伯伯炫燿，卻一個不小心跌進爛泥巴坑，只好哭喪著臉回家，
隔幾天跛腳上台領獎還被取笑。
十一歲的時候，我的畫作得了全校第二名，爹地還把畫釘在客廳牆上，每次
逢人來家裡作客，都會很驕傲的向他們吹噓自己的女兒有多厲害。
我還記得好多好多以前的事，都記得很清楚，十二歲那年、十三歲那年、十
四歲那年……
情景最後停留在今年，我十五歲的今天，與楊明軒、邵強、如閑、嚴靜雯、
紫萸，我們尷尬對立，沒有說話的那個場面。
因為認識了他們，我的國三生活擦撞出不單調的火花。我不再是單純的自己
，不再是乖乖巧巧的好孩子，我會有自己的情緒、會和導師頂嘴、會喜歡男
生、會作弊、翹課、和同學吵架、以及頂撞我最敬愛的爹地媽咪，除了讓他
們擔心更叫他們傷心。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但是，可不可以，原諒我，原諒你們這個任性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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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 貓咪樂園 (miou.twbb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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