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不知道是因為國三升學壓力真的太大還是因為導師真的太惹人厭。
自從前幾天楊明軒在數學上天外飛來一筆的靈感說要做個導師的人型紙版來
射飛鏢、丟水球，沒想到竟然還獲得班上大多數同學的支持和肯定，邵強甚
至把家裡開雜貨店裝貨的紙箱一一細心的拆成紙板帶來學校說要捐獻。
不過，這樣沒有營養的活動最後倒是因為受到嚴靜雯的監控而宣告流產。
「你為什麼要帶那些東西來學校呀？」
「那些紙板是要做什麼的呀？教室佈置不是都已經做好了嗎？」
「那些紙板是班費買的嗎？」
對於模仿有著過人天份的邵強此刻學起嚴靜雯追問的語氣和神情，看起來真
的很欠扁。
「呼！早知道就不選這個廖北鴨當副班長了，虧那時候要鼓掌通過當選的時
候我還拍得很大聲咧，這麼愛打小報告，還剛好坐在我隔壁，一直問東問西
的，很煩耶！」
邵強搔搔頭抱怨著，我以為他很隨和，和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沒有到原來
他也有討厭的人。
「對啊，那個廖北鴨，」坐在附近不遠處的紫萸也跟著抱怨，「有時候我和
邵強傳紙條她都一直偷瞄我耶。」
「欸，邵強，」如閑忽然掩嘴曖昧的笑著，我猜她準是想入非非，「該不會
那女的喜歡你吧？」
「哪有！我才不要，沒有這樣的。」
這是我第一次看邵強漲紅著臉的樣子，尷尬的連話都說不好，詞不達意的，
他看著我，像是在跟我解釋，可是又不是我問的，幹嘛看我呀。
「心裡有鬼唷，幹嘛，你不會也喜歡那廖北鴨吧？」
又來了，紫萸和如閑又像先前追問我那樣的追問邵強，這兩個女人，怎麼總
是這麼關心這檔事呀？
「妳們不要亂猜好不好，」邵強又朝我這看來，和他再次四目相交的我有點
不知所措，只能撇開頭，望著坐在一旁卻沒有加入討論八卦行列的楊明軒，
「我、我、我有喜歡的人了！」
在走向楊明軒的那時，我聽到背後邵強是這樣說的，接連著的是如閑和紫萸
的驚叫聲，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轉身。我看著眼前的那個男孩，一個人坐在那
邊，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很吸引人的氣息，他低著頭，像
是在想事情，也像是在發呆。
「怎麼啦？」我逕自坐在他旁邊，打擾了他的清幽。
「沒有，只是對那女的沒有興趣。」
「所以懶得開口？」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也是肯定的。
他是這樣的人，對於自己沒有興趣的，總是擺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讓人難
以靠近。
「嗯。」
他仰頭望著偶有幾絲白雲飄過的藍天，側臉的線條很是好看，而我，則是仰
頭看著他好看的側臉。
那，什麼話題才是讓你感興趣的呢？我看著他，沒敢問出口。
上課鈴聲打斷了我心中的疑問，原本走廊逗留的同學也都一一拖著沉重的腳
步進教室。
下一節，又是令人討厭的導師的數學課。
我們只能機械式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從滿滿都是課本參考書的抽屜
裡翻出數學課本，然後，再另外拿出一疊隨堂測驗紙。
傳紙條，從導師站上講台開始。
就這樣的，傳紙條像是有益身體健康一樣，成了班上的新全民運動。無論台
上站的是數學老師、歷史老師、理化老師還是英文老師，無論黑板上抄的重
點是一堆數字還是文字，每個同學幾乎都是人手一紙，也因為如此，班上的
秩序好得沒話說，而，這個假象背後的真相就是總在任課老師每一次轉身寫
黑板、低頭唸課文，瞬間紙條滿天飛。
傳紙條的內容其實是大同小異，除了閒話家常就還是閒話家常，畢竟是為了
無聊打發時間，應該不會有人選擇用這種飛鴿傳書的方式來討論功課。
也許青春就是這樣，擁有的時候咨意揮霍，非要等到多年後，等自己遲鈍的
察覺到年華不再才悔恨當初，徒留遺憾。
當然，那時正值發光發熱年紀的我們還不懂得那樣來不及、那樣後悔的感覺
，年幼無知的我們，只知道要殺、殺、殺，把上課時間、那些我們覺得無聊
的時間都殺掉。
很可惡，其實也很可悲。
「欸，那某某真的和隔壁班的女生接吻了呀？」
「中午要去福利社吃包子好還是泡麵？」
「下午要考歷史耶，記得借我抄答案。」
「明天下課要陪我去買某某明星剛出的專輯唷。」
像這樣寫在紙條上的內容，每天不知道要反覆聊著幾次才甘心，而我，其實
也沒有例外，只是偶爾會和楊明軒、如閑一起討論未來和夢想。
紫萸曾說過以後要去考護專，邵強說要隨遇而安，考上哪裡唸哪裡。
楊明軒是自知聯考的成績一定考不上公立高中，私立的家裡也不允許唸，於
是便把希望放在高工，至於什麼科系他說倒沒仔細想過，反正就是一些電機
機械，總是男生較為上手的東西。
而如閑則是很有想法，她喜歡看漫畫，更喜歡畫漫畫，在她那厚厚一疊的隨
堂測驗紙上畫有許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她計畫著要考竹山高中的美術班。
「其實復興美工才是我真正想唸的學校！」如閑不只一次的跟我說。
談到這個的時候，如閑眼睛裡總是閃著亮光，她說台灣許多知名的漫畫家、
插畫家都是從復興出來的，那所學校根本就是畫家的搖籃，但因為位在台北
，聯考必須要跨區跑到北部去考，加上北部的考區競爭激烈和家人強烈反對
，認為這都是不切實際的空想，經過幾番家庭革命，她只能選擇把目標放在
比較有可能的竹山美術班。
其實君簡，妳真的很幸福，她總是這樣說。
她說，在班上，每個人家裡的環境不是開小吃店的、開雜貨店的、就是賣魚
賣菜的，像她們這種小孩，從小就必須懂得面對現實的生活，學習幫忙搬貨
、顧店、洗碗、挑菜。可我，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也是國小老師，從小學
的是琴棋書畫，長大後因為喜歡畫畫，爹地還答應我高中畢業後要去國外唸
藝術學院。
不如這樣吧，我們改天一起去戶外寫生，一起練習畫畫，雖然還不是很厲害
，不過我可以教妳調色以及用色呢，我說。
嗯，看她點頭點得很用力，心中真的無限感慨。
來到這個七班之後，大家都戲稱我是溫室小花、天之驕女，雖然極力想要否
認，可這畢竟也是事實，我是如此幸福。
而這樣的幸福也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命運決定了一切。當時的我還是每天上
課、放學，每天都過著制式化的生活，有多餘的時間和同學傳紙條閒聊，卻
怎麼也挪不出一點點時間來感恩，珍惜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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