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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午後,柔和的陽光為嫩綠山林漆上淡淡金黃,渲染層層釉亮色澤,也灑在原 本靜止宛如明鏡的湖水上,倒映閃閃瀲灩波光。 這裡,是靜謐的,所以,當他附在我的耳邊私語,聲音顯得那麼清晰。 「不要哭。」 眼前這個不知來自何方的男生,卻對我訴說著自己最、最熟悉不過的語言。 我有聽錯嗎?又驚又喜的自己忍不住欲灑而地的淚,嘴邊漾起了然微笑,準 備上開心房,迎接他善意的安撫。 「妳很奇怪耶,一下哭,一下笑的。」 他沒輒,想想,還是抓了自己襯衫的衣角幫我擦眼淚,怪聲怪調的又冒出一 句不標準的中文,惹得我終於笑開。 原來,他叫亦恩,中文全名,陳亦恩,住在小香普蘭街鄰近的住宅區裡,年 紀雖然大我兩歲又三個月,但那過分燦爛的笑容總會讓人誤以為他和我一般 大。 其實亦恩是混血兒,爸爸是法國人,媽媽是台灣人,從小就離開台灣定居魁 北克,所以講得一口流利的法文與英文。 每當我問起,怎麼媽媽明明是台灣人,中文卻反而不靈光,只見他總岔開話 題,直到好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他的父母早已離異各奔西東,他那個 自認浪漫風流的法國爸爸早已換過第二任、第三任、第四任不同國籍的妻子 另組家庭,而親生的台灣媽媽,也改嫁澳洲,很久沒再見面。 「所以,當時妳抓著我的手用中文大吼,我還真的是嚇了一跳咧。」 亦恩搔搔頭,樣子很是可愛,他說話總是這樣中氣十足,充滿活力,跟他在 一起,感覺輕鬆又開心,而且,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就已經認識這個人似的。 「不過,妳也真是的,還用頭髮甩我,很痛耶。」 雖然還是習慣講法文,不過,那邊講邊擠眉弄眼的搞笑神情怎麼有種似曾相 識的感覺,好像以前,誰也是這麼逗趣…… 想不起來了,我搖搖頭,懶得再回想。 而,在了解我喪失至親的身世之後,亦恩更是時常陪我說笑或是帶我到處走 走、陪我畫畫。 常常,毋寧多說他便曉得我心裡的愁緒為何而來,也許是因為我們都是一樣 ,一樣不能再依賴雙親,必須成熟獨立的人,唯一不同的卻是,我還是會不 小心便將自己的悲傷傾瀉出來,而亦恩,卻會把不好的情緒藏在心底,永遠 都是表現得這麼沉穩,臉上永遠掛著招牌的燦爛笑容。 「因為我是『太陽男孩』呀。」 「是陽光男孩吧。」我笑著糾正。 雖然每每嚷著要教亦恩中文,不過老愛耍賴的他果然還是沒有太大的進步, 我們總是法文中硬是穿插著幾句中文的交談,雖然引起不少路人側目,但我 就是喜歡這樣,亦恩,成了我來到魁北克兩年多的第一個好朋友。 「不是一樣嗎?」他屌兒啷噹的模樣還頗有幾分法國男人味,就像電影上面 演的那樣,壞壞痞痞的,卻有點可愛。 「哪有,」我還費心解釋,盼望這個不成材的學生能夠了解,「就像三明治 和漢堡,你說,一樣嗎?」 我舉起早上為了要和亦恩來這綠湖畔特地早起和姑姑一起準備的三明治,卻 被他理所當然的接收,毫不客氣的塞到嘴裡。 「對呀,都可以吃,而且,小君親手做的最好吃。」 他怪聲怪調的學著姑姑叫我的名字,有點走音,也有些親暱,因為除了姑姑 就沒有再會喊我的中文名字了。 「真是朽木不可以雕也!」我睨了他一眼,對於他的阿諛奉承真是又好氣又 好笑。 「我怎麼有點被罵的感覺呀。」他的嘴角揚起輕鬆的角度,感覺十分好看。 「這句你倒是聽懂了呀,」我也笑了,「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朽也 ,於予與何誅?」 「木木土土於於豬?」這下亦恩的眉頭全皺在一起,像是深宮怨婦那般哀怨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沒有啦,」細心地幫他擦掉沾在嘴角的麵包屑,決定放棄三明治與漢堡這 個舉例,「那你認為,愛和喜歡有沒有一樣?」 忽地風吹著雲飄,原本耀眼的陽光一下就被遮住,而我卻遲鈍的沒有察覺亦 恩不尋常的沉默。 「當然,不一樣了。」他的表情忽然變得認真,我難得看見這樣不同的亦恩 。 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笑笑的,精神飽滿,好像總是聚集著永遠都揮霍不盡的能 量,可是當我提及這個問題,他卻不自覺的眉頭深鎖,嘴邊那抹自在的微笑 也隨之淡然。 是誰讓你有著這麼悲傷的眼神?當然,我沒敢問出口,只是不知怎麼的,心 ,跟著亦恩顰蹙而縮緊再縮緊,漸漸急促的呼吸之間隱隱感到莫名惆悵。 「從以前到現在,我只對一個女孩說過我愛妳,然而,這句話還是沒能留得 住她,雪兒走了,離開我了,可是一直到現在,我還是記得她的樣子,很清 楚、很清楚。」 「亦恩……」 我不知道該怎麼拯救感傷的亦恩,從來,都是他安慰我的,所以我有些慌張 、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安安靜靜聽他訴說,小心翼翼不要打斷了他的故事, 這段,他從未主動向我提起的過往。 「我還記得清楚,記得一清二楚她那美麗的長髮在太陽底下隨風飛舞發出閃 閃的亮光,記得她那纖細的手指碰摸我臉龐的觸感,記得她那蒼白的雙頰因 為我說愛她終於泛起甜蜜顏色,然而,她離開的那天卻是這麼突然,甚至, 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就這樣走了。 有時候,我覺得她真的好狠心,丟我一個孤零零的活著,有時候,我也會告 訴自己她還在,就在我身邊,只是……」 亦恩語氣平淡,未完的隻字片語化作無限相思,視線落在很遠的遠方,好像 ,好像她就佇立在那裡,靜謐地看著我們一樣,而我,卻因為他的故事感動 落淚,想起親愛的爹地媽咪,昂首仰望浩大蒼穹,我掛念的家人也在那裡。 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怎麼就這樣扯出你心底的傷口,我本來只是很單純的舉 例,只是很單純想讓你知道太陽和陽光真的不一樣的,亦恩,對不起。 「直到遇見了妳,」倏地,他將視線迅速抽回,扭頭幾乎撲上我的臉,雙手 牢牢握著我的肩膀,讓我無法劃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讓我無法保持正常的 心跳,「我彷彿又活了過來,小君,從我第一眼看到妳,我就知道老天是可 憐我,所以要妳來陪我的。」 「那個,亦恩……」 我嚇得掉了原本捏在手上的三明治,他大膽熱烈的向前,我卻畏怯害怕的往 後退。 「亦恩,你冷靜呀,我很抱歉那女孩紅顏薄命,很抱歉你們的戀情,可是我 不是她呀,我不是、我不是……,啊呀,亦恩你到底聽不聽得懂國語?那個 法文要怎麼講啦,救命……」 這一幕,怎麼這麼熟悉呀,一樣的綠湖畔、一樣的對白、一樣的亦恩與我, 不就是我剛遇見亦恩那天的情景嗎? 瞥見亦恩終於頑皮的笑了開來,我才驀然察覺自己上他的當了。 「妳真的很好騙耶。」已經笑到不行的亦恩,邊笑邊大力拍著我的肩膀。 「很好笑啊?」我沒好氣的問。 「對呀,妳是我見過最單純的女生了。」他一直笑,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邊咳,還是邊笑。 「真的有這麼好笑嗎?」些微發抖的聲音又問了一次,虧我還這麼認真的傾 聽,還因此掉了眼淚。 「哈哈哈,太好笑啦,我停不下來……」 -- Origin: (miou.twbbs.org) 一個以看板文章為主, 重質不重量的 溫馨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