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02)
早上八點，我非常肯定現在是這樣的時間。我醒來但眼睛還是閉上，今天是放榜
的日子，幾家歡樂幾家愁啊！至少有的人會這麼認為，早一點接受現實是一件好
事情，然而當真的要面對卻很難。
在考完聯考之後，也就是那些還有聯考這種名稱的年代，雖然後來類似的東西總
是變了個名目企圖混淆視聽，但我們那個時候是叫做聯考沒錯。我曾經嘗試著要
在考完的第一時間對過答案，對於一點點差距就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的分數，我感
到必須藉由某種命運的安排，或許可以幫我提升關於運氣這樣深不可測的東西。
「兒子，起床了。」老媽敲了敲房門，她試圖很巧妙地暗示我要起床查榜的事實。
我怎麼說呢？過去在學校的成績我算不差的，只要十幾分或者二十分以內的距
離，台大醫科離我並不遙遠。可是凡事不會順著我們的意念而行，我越是如此希
望常常受傷的也就越深。當我在分數公佈之後，在可見的分數組距預測，我自己
心裡多少有點遺憾，唉，只能上長庚而已嗎？多少會失望，尤其是自己抱有那麼
多的期望。不過週遭的人大抵還是會誇讚不已，說的話像是鼓勵卻會讓我的心感
到失落。在最初我的遺憾裡頭，別人不著邊際像是安慰或讚美的話語，總是讓我
很肚爛。
如果，真的這個如果的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大，大到它假使成立了，我的生命會變
得完全不一樣。我以為至少到了長庚我一定會去唸的，不管我原始的希望是什麼。
偏偏差了0.2分我考上了北醫，所以一瞬間我的信念動搖，怎麼會這樣呢？命運很
神秘地在運轉著，我甚至沒有參與意見的權利。
然後一整天就是很悲傷喔！用這樣的形容詞一點也沒有誇張什麼的，我就是沒有
力氣然後極度的茫然。我躺在家裡炎熱的沒有冷氣的客廳沙發上，瞇著眼轟隆的
聽著蟬鳴呀！鳥叫呀！這樣無趣的事情。接著又是一通補習班打來的電話，平常
過去幾天這種電話是絕對不會少的，而且到達了一種極致，接到了第N通開始我
就學會怎樣不傷人的拒絕這種討人厭的事情。
「喂，請問陳盈仲同學在家嗎？」
『我就是。』可能一時心情調適不過來，我覺得自己竟然願意在種無趣的午後願
意跟個陌生人聊聊是件不錯的事情。
「我是你一中的學長，聽說你今年考得不太理想不是嗎？」
『嗯。』幹！太直接了吧？
「你要不要再來一次，像我今年也是這樣所以考上台大醫科的。」他十分驕傲。
如果這個人出現在我眼前，我一定會掐死他。
『重考不是很貴嗎？我沒錢。』很乾脆的拒絕。
「憑你的成績到哪裡都不用錢，要的話你今天要不要過來這邊看看？」
我後來才知道，補習班間為了將來榜單好看的緣故，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拉攏要
考第一志願的學生。所以這樣的人是不用花錢補習的，至於需要用錢的則被稱為
水電班。他們是用來支付前段班的所有開銷，很現實，但現實就是這樣。
『我沒車，家裡沒人可以載我過去。』說實話，我不是在耍大牌什麼的，只是這
種以退為進的拒絕手法很明顯。這位一中的學長不會如此白目吧？
「好好，那我找人去接你，你家住址呢？」
好了，我跟個陌生的今年考上台大醫科的"學長"說了我家的住址，然後補習班
派了個主任來我家把我接過去。當然這在一開始使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但後
來幾天我接到了台北某大補習班的主任的電話，說要親自南下登門拜訪我老爸
時，我明白了這種待遇不是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
我到了補習班，憑藉自己社會經驗不怎麼夠的長相，補習班跟我簽約。他們答應
提供我全年免學費的優待，外加幫我保留北醫學籍，也就是幫我負擔全額學費。
然後因為我家稍為遠了些，我希望能夠住在補習班的周邊，他們給我在附近租了
一間套房當宿舍，當然，這也是免錢的。
總而言之條件優渥的很，我只要把自己準備好就可以重考了。不過整件事情我還
沒跟父母親商量過，我後來到了整件事情底定的晚上把情況說出來，他們沒有多
大的反對，畢竟我是那種決定了什麼就是什麼的人，不容更改，一向如此。
所以我就這樣賣給一家補習班了，我不會覺得特別痛苦或覺醒之類的，只是回到
學校的時候，聽到一些本來比自己糟糕的都考得比自己好時，心裡很不爽。但是
我沒有讓這樣的情緒持續縈繞在我的腦子裡，我暑假跟著爸媽"快樂地"照原訂
計畫去日本玩了一圈。
至少當我聽到有些人在放榜的隔天，就跑到補習班開始自習唸書時，我都還在狀
況外。不是我太油條或者沒神經，只是要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能這麼用功還
會考失常？因此我絕對不鼓勵有的人一開始就表現出過度積極的樣子，聯考是場
耐力賽跑啊！衝太快後繼無力怎麼行。當然，做做樣子也是誰都可以的事情，但
我很不喜歡這樣，所以等到補習班正式開課的第一天我才到那裡去，之前啊！我
根本不像個重考生。
by 王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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