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支單人舞（06）
by 王筠 Dear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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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搬來的第一天，我的父母就近找了一家尚可的餐館請林學欣吃了一頓飯。
其間她微笑，但話不多，我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有禮貌的女孩子。也許是太久沒
見面，她一開始顯得有點生疏。
「晴，好久不見。」這是她第一句跟我說的話。
「嗯。」我朝她點了點頭，手裡扛了一堆待搬的行李。
她家不算小，是市中心的一層五十幾坪的公寓，兩個女孩子住這樣的地方實
在算得上非常奢侈了。
兩間主臥，林學欣很阿莎力的把其中一間讓給我，剩下的兩間房間則是充作
書房以及客房。當然，這裡原本就是住家用的規格，該有的東西都已經具備，如
同她當初告訴我的，我並不需要購買其他東西，只要把換洗衣物帶上來，還有一
些私人必備用品，其實就非常足夠了。
「我真的好高興妳能來陪我。」她在聚餐完後，倒在我亂七八糟的房裡對我
說。
「妳都是一個人行動嗎？我以為像妳這樣，一定也能在台北找到很多朋友。」
「那不一樣，知心的朋友只要找到了，就會很討厭跟其他不熟悉的人再一次
來往。就像談戀愛，越後面的就無法像最初時一般刻骨銘心。所以，既然提不起
勁，就乾脆一個人還比較自在。」她笑著說。
「我沒有妳這麼強烈的堅持，有時候寂寞太久，是會需要一個能溫暖自己的
人出現。」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何偉倫，他就是在我最失落時能給我溫暖的人。
然而，就像學欣說的，我很遺憾他並不是最初能給我感動的人。
她懶洋洋地幫我整理東西，還捧了一盤水果加上幾罐不知名的飲料進房裡。
「累了，就先休息一下。我可不想看到妳的第一天，就必須做一堆事情。」
「亂七八糟的，很讓人難受。」我說。
「我明天帶妳先去學校逛逛好嗎？該是時候出門走走了，我整天除了出去工
作，就是待在家裡睡覺。」
「還在接廣告嗎？我以為妳跟我說過那都是前置的準備，妳不是想進去演藝
圈？」我問她。
「想是想啊！可是總覺得還差一點，所以只好先打一些零工增加經驗。」
她想走跟她母親一樣的路，我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好，只是覺得這樣的世界
離我太遙遠，我甚至連給她一些建議都有點力不從心。
「對了，妳應該有跟辰志聯絡過吧？」
「嗯，高三比較忙，所以沒什麼在聯絡。」我掩飾了事情背後真正的理由。
「好可惜，我以為妳會從他口中聽到關於何偉倫的事情。」
「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沒有，只是我聽到的是何偉倫一直很沮喪，他好像還沒忘了妳呢？」
「是我的問題，跟我在一起不會有尊嚴。或許，離開一個不適合自己的人，
才能真正尋找出愛情的意義。」我說。
「但是，有時候即使失去尊嚴，也好過失去最愛的那個人。」她回我。
「妳從不知道什麼叫做失去尊嚴。」我笑著告訴她，可是我的內心卻很苦澀。
是的，我們都以為，為了愛一個人可以放棄更多，可是真的不到最後不會發
現，原來人有的是如此貧瘠的心靈，再沒有能給出去的了，除了自己僅存的尊嚴。
沒有了尊嚴，還能給予的畢竟是海市蜃樓，全部都虛假的令人可憐。
「答應我，不管如何，別忘記了我們都還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即使沒有愛
情，何偉倫也值得妳當他是個朋友。」學欣拿起一瓶飲料遞給我，我嚐過才發現，
那是梅子氣泡口味的蘇打酒。
「我沒有不當他是朋友，只是我很難面對他。我不知道沒有愛情之後，要當
朋友是不是太過強人所難？」
「妳覺得很困難嗎？我以為該煩惱的人應該是何偉倫才對。」
我不敢坦白對林學欣說，因為我愛的人最愛的人是妳，所以我也瞭解什麼叫
做充滿遺憾的友情。沒有站在那個腳色裡看著別人微笑，從來不會知道什麼是沒
有呼吸地堅強活著。
當我想到夏辰志時，我就明白何偉倫根本不需要這種失去愛情的朋友關係，
他跟我都知道，這樣的想法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事情。
「如果他願意見我，我想我沒有需要躲閃的理由。」我這樣跟學欣說。
其實，我想躲閃的反倒是拒絕我的夏辰志，但這些話，我無法對她說出口。
「我希望妳能快樂，這麼久以來，每一次見面，我只覺得妳越來越憔悴。」
「也許是我自己看不開吧，世間最折磨的事情說到底，也不過是不死心的執
著罷了。」我回她。
學欣蹲坐在地板上，整理我帶上來的雜物。忽然看到一本相片簿，她問我可
不可以翻來看看，我點頭答應她。
「時間過得好快，多懷念當年大家還無憂無慮的日子。」她手指著一張我們
四個人的合照，「妳看，妳那時候多可愛，笑容多燦爛。」
「人都是越長大，才明白了人生裡有太多不可解的煩惱。」我說。
「我還是最喜歡你們這群朋友，這一點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她
溫柔地對我說。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當年的友誼沒有改變。可是，改變的往往都是人自己，
而不是我們所不想改變的東西。
半夜一點多，學欣斜靠著床沿，要我把東西先放下，等明天再繼續整理。我
隨口答應她，然後獨自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想起很多往事。
我以為自己可以拋掉那些令人煩心的事情，可是沒經歷過不明白，這都是一
個期望而已。真正的遺忘，從來不是一直說忘了就會忘。
隔天一大早，大概才不到九點，林學欣就來敲我的房門。她要我趕快準備，
馬上要出發去我們的學校看看，我不清楚路該怎麼走，對我這個外地人來說，這
個大都市簡直就是迷宮。我們走路去坐捷運，沒有超過五站，就到達目的地。
「其實，還真的有點距離。」林學欣揮汗對我說，「可是在台北開車不見得比
較方便。」
「已經算很近了，我以前高中時要搭40分鐘的公車去上課。」我說。
「是嗎？看來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側著臉，一付快被太陽烤暈的感覺。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妳這樣太虛了。」我取笑她。
「唉──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下午不起床的了。完全是捨命陪妳啊！」
「妳別還年輕，就有老年人的身體了。這種生活習慣，對自己不好。」我叮
嚀她。
她吐舌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好。然而，說要來逛學校，也沒花了多少的
時間，大概過了一個上午，可以走遍的地方都走遍了。
原來，當初我們付出了那麼多的青春年華，所夢寐以求的一流大學殿堂，真
正身處其中，也不過是如此而已。我們成功了，往往就會不以為然過去汲汲營營
的自己，但是，那些曾經不舍晝夜的努力，也或許是我們此生再也達不到的遙遠
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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