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支單人舞（09）
by 王筠 Dear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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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邊吃東西邊提醒我該注意的事情，例如哪些教授的課選了會痛不欲生，
哪些選了則是營養滋補又顧身體，這些必須有人事先叮嚀的部份，他巨細靡遺地
對我交代清楚。
「既然妳來唸了就唸了，不是我愛嚇人，法律系不是那麼好混的。」他說。
「我知道。」
「學妹，妳當初是因為興趣才來唸的嗎？」
「分數到了就填，我沒有一定非唸這個科系不可。」
「那妳要十分當心，沒有強大的企圖心跟耐力，很難生存在這種環境裡面。」
學長彷彿有很多經驗談要說，可是對還沒正式上課的我而言，很多事情聽入耳也
沒記在心上。
「我會盡力而為。」我說。
「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多一個人可以幫忙總是好的。」
我的學長對我還算熱心，這一點應該讓我感激不已，畢竟這種制度本來就沒
有強迫性，遇到好的學長姊應該可以算是老天保佑。
下午四點，學欣打手機要我別忘了晚上聚餐的事情，聽到她的提醒卻使我感
到煩躁。可是，我畢竟無法逃避。
我跟學長分別後，隨即我就搭上捷運回家。當我開門進屋的時候，裡面竟然
沒有半個人。我去敲了敲學欣的房門，我以為他們或許會在私密的空間裡，不想
受到打擾也不一定。
然而，沒有人回應我，我有點被這個情況弄糊塗了。正當我還在猜測發生了
什麼事情，學欣又打了手機過來。
「來樓下吧！我剛剛去跟我爸借車，這樣三個人比較好行動。」
我出門下樓，然後在馬路上看到學欣坐在駕駛座裡，她按下車窗，要我進來
坐在她旁邊。這一刻，我見到許久未見的夏辰志。他微笑向我點頭，在那個瞬間，
我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他，那麼至少我還能保有堅強的勇氣。
「妳一切都好嗎？高三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妳，我還以為妳消失了。」夏辰志
在我們後面說話，我不敢相信，這樣無端的問候，聽起來會如此刺耳。
我欲言又止，因為我不能告訴一個放棄我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我過得多麼
失去尊嚴。
「妳怎麼都不說話啊？」學欣問我。
「今天出去一整天，有點疲倦。」
我幾乎不敢回頭看夏辰志，往事流動在小小的車廂裡面，或許越是細微的思
絮越容易牽動人敏感的神經，我害怕被學欣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好，我有先見之明，不然我們在下班時間擠捷運，等到可以吃飯時，妳
大概會累到趴在地上。」她說。
一路上，我沒怎麼想再開口說話，這畢竟是屬於他們的時間，而我只是不小
心停留在這裡，一個錯誤的人。
到了學欣特別訂位的餐廳，那是間高級的牛排專賣店。我忘了告訴她，在高
中時，因為母親要求的緣故，我已經不再能吃牛肉。
可是我沒想到，夏辰志卻注意到這個細節。
「曉晴，妳不是不能吃牛肉嗎？可能要委屈妳點其他東西了。」他關心地對
我說。
然而，我寧願他什麼都沒有表示，畢竟再見到他，才是對我最大的委曲。
「哎呀！我一點都沒注意到，真的很抱歉。」學欣說。
我們三個人進去吃飯，說是老朋友重逢不如說是他們兩個終於能光明正大地
交往。最後等待夏辰志的人，終究不會是我。
「我可以把妳的聯絡方式告訴偉倫嗎？」在等待侍者端上清湯前的空檔，夏
辰志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我跟辰志說必須先問問妳的想法，這是妳的權利。同樣的事情，我們昨天
也剛好討論過了，不是嗎？」學欣問我。
「大家都還是朋友，無論如何，這一點不會改變。」我回答。
「那就好。」夏辰志說。
他如何表現出事不干己的態度，這在我的眼中簡直是不可思議。我越來越感
到懷疑，或許他早已不是我當初所喜歡的人了。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我不得不承
認，歲月足以改變許多事情。
「辰志告訴我，當年你們之間有誤會，所以何偉倫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妳，因
為他對妳有誤會。」學欣說。
「過去的事情，不要提好嗎？我想，這不是我們今天見面應該討論的重點。」
我冷默地拒絕討論這個話題，畢竟我相信夏辰志不會說明白，那根本不是誤會。
「好吧，今天我們應該開心地想想未來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她說。
「可是，課業也是要兼顧。」夏辰志叮嚀她。
「當然，我做事情很有分寸。」她笑著回答。
我不想打斷他們說話的氣氛，或者我一點都不想要他們注意到我的存在。什
麼叫做一個人的孤單，這時候我再清楚也不過。
餐間我很努力配合地隨著話題做著表情，但我明白這不過是敷衍而已。我或
許沒有那麼容易將一年多前的事情忘懷，然而，我開始知道他們的世界實在離我
太遙遠。
再怎麼努力也不能成為對的人，這足以成為長久的遺憾。我當初沒有告訴自
己，該如何去承受被當作寂寞時替代品的結果，所以曾經付出的溫柔，才會在往
後的日子裡不堪回首。
我們在九點多結束使我很不好受的晚餐，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話題不是我所能
夠參與，幸好，回到家中不久，夏辰志也沒多待就先行離開。在這個我到達的新
城市，還是有許多過去正在拉扯我，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妳快去休息吧，一整晚都看妳累到說不出話來。」學欣體貼地對我說。
「謝謝。」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妳。這些天以來相處，我覺得妳變得很成熟。」
她說。
「這是誇獎嗎？我很高興聽到妳這麼對我說。」
懂事之後的成熟，不過是明白了許多事情的無奈，學習長大畢竟讓我付出了
許多代價。
回到房間，關上門，我坐在床沿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我甚至就這樣發呆了
不知過了幾分鐘。等到我稍微回復一點意識，才發現那麼久以前，我堅信的事物
已在瞬間消失不見。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被人選擇。我終於明白了，真正的愛情根本不需要選擇。
當初，是我應該學習接受失去了一個人的時候，如何還能擁抱寂寞。我知道
他最愛的人不是我，只是剛好那一年我們都接受了自私當理由，所以在錯誤的時
間以為遇到可以消除孤獨的人。
這時候我的手機裡竟傳來了短訊息。
「Sorry。」夏辰志跟我說，而只是這樣短短的一個字，就足以代表過往的所
有。
原來，借來的時間與借來的愛情，在人家要求返還時，就再沒有資格說不放
手。然而，回憶中曾經執著的淚光，又是否能在多年後得到補償？而這個問題，
一向都讓人難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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