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支單人舞（19）
by 王筠 Dear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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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阿姨走到學欣的旁邊，我覺得人家在談家務事，站在一旁不能算是很有禮
貌的行為，正想離開的時候，胡阿姨轉過頭來對我說話。
「曉晴，妳留下來，這件事情反正最後妳都會知道的。妳或許可以幫我勸勸
學欣，我想妳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需要妳的陪伴。」胡阿姨說。
「嗯。」我沒有拒絕，然後走到學欣旁邊的小沙發上坐下。
「妳想知道些什麼？」胡阿姨問學欣。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她說。
「妳這麼大了，難道還要耍小孩子脾氣？妳是不是應該理性一點，畢竟這件
事情與你們無關。這是我跟妳爸爸很早就有這樣的認知，我以為妳應該能體諒。」
胡阿姨說。
「媽，妳為什麼一點都不在乎？為什麼妳一點生氣的感覺都沒有？妳不愛爸
爸嗎？」學欣問。
「妳在我的處境就會明白，當愛與不愛都沒辦法挽回什麼的時候，至少他對
你們還會負責任。」
「只要負責任就可以了嗎？媽，妳已經卑微到這種程度？」學欣難過地看著
胡阿姨。
「他是妳爸爸，他並沒有對不起你們。所以妳沒有立場去怨恨他，至於我跟
妳爸之間，我寧願成全他的選擇。為了道義留在一個人身邊，反而是最大的傷害。」
胡阿姨說。
「我替妳抱不平！」學欣說。
「該走的留也留不住，不如讓自己內心平靜，好過兩個人都受折磨。」胡阿
姨沒有絲毫怨懟的語氣，她像是無關的旁人在訴說一件事情。
「媽，妳輕易地就放棄了，我實在不敢相信。」
「愛人是很卑微的，尤其只是妳單方面愛一個人，這時候連尊嚴也沒有。我
不想這樣，所以我原諒他。」胡阿姨說。
當我聽到這句話，我才醒悟過來，原來我有多麼幸運，在我的人生道路上，
有一個人愛我竟比我愛他還多。
「妳先自己想想，我還有事得去處理。」胡阿姨離開前說，「曉晴，學欣就拜
託妳了。」
「好的。」我點頭答應，然後送她離開房間。
我回頭看著沒什麼表情，也不再激動不已的學欣。她的臉色仍舊很蒼白，可
是我想她與胡阿姨談話之後，應該可以稍稍緩和她躁動的情緒。
「我好累。」她對我說，「我真的搞不清楚他們大人在做什麼。」
「那就不要再想了，把煩人的事情給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安慰她。
「嗯。」她低下頭來，窩進棉被裡面，一句話都不再說。
我幫她關暗了房間裡的燈光，一整夜輕輕地哄她。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
的無奈，但是不管怎麼說，如果能夠咬著牙渡過了也就算是有了一次成長的機會。
胡阿姨不去歸咎學欣爸爸的外遇，是不是對他還有感情，所以不想把話說得
太盡？這個問題，我一點也理不出頭緒來。然而，我明白在許多忍讓背後，不見
是要對方回心轉意，而是要維持最後的一點尊嚴。
隔天，我到外面替學欣買了早餐後，就離開去學校上課。
一整天課下來，連我都有點受到影響，我顯得有些失落，但是雖然如此，我
還是不想讓其他人發覺到這種變化。
陳毅打手機給我，他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妳還好吧？」他問我，「怎麼聽聲音這麼糟糕？」
「還好，只是很心煩。」我說。
「是妳好朋友家的事情嗎？妳不必對別人的家務事這麼在乎吧？放寬心，這
種事情過了好了。」他安慰我。
「我有不好的感覺。」我告訴他。
「不要自尋煩惱。」
「即使放棄了尊嚴也要喜歡一個人嗎？」我問他，「就算對方根本不愛你，這
樣也可以嗎？我以為失去做人的尊嚴是最可憐的。」
「假使那個人是他生命裡的全部，也是最重要的一段記憶，那麼失去尊嚴比
起來，或許沒有如此可憐。」他說。
「問題是失去尊嚴也不一定能換回愛情。」我說。
「當然，可是至少留下就還有希望。」陳毅回答我。
是嗎？留下就還有希望，所以有多少人在天邊苦苦勾留，就是為了那短暫的
希望。寧願化作流星，燃燒自己的尊嚴，願終有機會映照眼眸。這樣的希望，犧
牲未免太大。
我想起了何偉倫，畢竟我沒有勇氣，所以我直接選擇離開，而這是不是意味
著再也沒有希望？我不曉得，然而我至少還保有我的尊嚴。
「要我今天去找妳嗎？」陳毅問我。
「不用了，我還得陪學欣，你來了我怕她會不自在。」我說。
「好吧，再見。」他說。
「謝謝你。」我掛斷電話。
我忽然發現，我有了另一個人的習慣。最可悲的是我們連個希望也不留給自
己時，才驚覺原來除了尊嚴，我們什麼也沒有了。
在我有點失序的這天，竟然接到何偉倫的來電。
「學欣沒事吧？很多媒體都在播報這則新聞，對妳們應該造成很大的麻煩。」
他關心地問我。
「她很難過，不過我會陪著她。」我回答。
「那就好。」
我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然後彼此陷入沉默。他打來問學欣的情況，我直
覺這不過是個藉口。
「還有什麼事情？沒事的話，那我要掛掉了。」我說。
「妳最近過得還好嗎？」他問我。
「我很好。」
「我可不可以還像以前一樣找妳說話？我覺得我們比普通朋友還來得生疏。」
他說。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想你多心了。要說話現在不就是在說話嗎？」我回
答他。
「是我多心了，我向妳抱歉。」他的聲音有些不自在。
「你不用抱歉。」我不能對他說，其實我們現在比當朋友還不如。
「那就這樣子了，祝妳一切順心。」他說。
「你也是。」然後我把話筒放在耳邊，我期待我們其中有一方能先掛掉電話，
可是我們都僵持著，以為這樣至少不會再度分別。
「我得掛電話了。」我讓自己先說出這句話，接著按下按鈕。
我發現自己在喘氣，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對何偉倫根本沒有死心？對於這種猶
疑，我害怕得不敢去深究問題的解答。
何偉倫是我的，早在好幾年以前，我就與他相遇。但這又代表些什麼？只要
不在對的時空，我們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是我把他拱手讓人，所以我不能埋怨。
我們千萬不能愛上自己從來就不愛的人，因為上天會懲罰你，在你終於愛上
他的時候，就會讓你失去他。
我被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只是我沒有資格說後悔，畢竟沒有失去，我又如
何知道我的思念有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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