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一陣疼痛傳遍週身，教齊筱瑜不得不拉回意識，緩緩睜開酸澀的眼皮。待
看清週遭之後，才發現自己身處在陌生的地方。
她想起身，卻因為不停襲來的巨痛，讓她動彈不得，只能慢慢轉動頸子，
梭巡著是否有人能給予協助。
「對於上天的注定，妳可還滿意？」
一陣熟悉卻又帶著陌生語氣的聲音赫然響起，齊筱瑜偏過頭一看，正是好
友南宮靈。只是她方才的話語，以及此時臉上不搭軌的詭異笑容，教她不自覺
打了個冷顫。
「什麼意思？」齊筱瑜皺起眉頭，想知道好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妳在西門町出了車禍，昏迷了一整天。」南宮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
自說著一些話。「現在是下午五點半，聽說鄭老師在病房外面，等了好幾個小
時。」
一聽到關於鄭硯朋的事，齊筱瑜便下意識地抗拒，不想去談。「小靈，別
扯開話題。妳剛剛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上天的注定？」
南宮靈背對著齊筱瑜，聲音有如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般：「妳知道的。」
齊筱瑜說不出話，看著南宮靈的背影，她陷入沉思當中。
她只記得自己走著走著，突然不知被什麼撞上，然後就像被捲進時光的漩
渦裡，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開始一段連她自己也無法相信的奇遇。
最教她難忘的，是夢裡那男子……神似鄭老師的男子，把短刀刺進她胸口
時的眼神。
她從沒看過，情感如此複雜深刻的眼眸。但她偏偏能一一體會，就彷彿那
不是夢，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
「小靈，真的有所謂的『前世今生』嗎？」
齊筱瑜望向窗外，幽幽問道。
「只有信與不信。」
是嗎？若相信有前世今生，這麼說來，她和鄭老師，真的是夢境中那般複
雜的關係嗎？
倘若不信，又是否能當作一切從沒發生過呢？
或許就如南宮靈所說，上天注定了，就算不信，冥冥之中還是會照著早已
安排好的劇本上演，直到生命盡頭。
「小瑜，鄭老師想見妳。」
齊筱瑜搖搖頭，她現在並不想看到他，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要用什麼樣
的態度去面對他。
「遲早都要見，跑不掉的。」
「我沒有打算要逃，只是，我不相信前世今生。」齊筱瑜嘆口氣，說出自
己的想法。「沒理由要我承擔另一個人的愛恨，更何況，誰能確定她就是我的
前世？」
「妳親口告訴他吧，我去叫他進來。」說罷，南宮靈逕自轉身打開病房門
，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鄭硯朋就出現在齊筱瑜眼前。
他站在門口，不知該怎麼開口，而齊筱瑜也無話可說，兩人就這麼沉默下
去，任憑時間一分一秒流過。
「我想知道，妳也做了那些夢？」許久，鄭硯朋主動打破沉默，開口問出
心裡最想知道的事。
「你！」齊筱瑜瞪大雙眼，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鄭硯朋也做了和她一
樣的夢！她緊抿雙唇，不知該如何開口承認，但只要一想到夢境裡的男人，長
相和鄭硯朋一模一樣，臉頰就不禁染上兩片紅暈，透露出她的答案。
她臉紅的模樣，像極了齊苓嬌羞的神情，令鄭硯朋深深被其吸引，忘情地
直盯著她看好一段時間，才赫然發覺自己的失態。
「妳是齊苓，夢裡的齊婕妤，對嗎？」鄭硯朋急切的眼神看著她，教她既
掙扎又猶豫，不知該承認還是否認。
只不過一想起齊苓斷氣前的遺言，齊筱瑜就忍不住硬起心腸，冷然回道：
「她已經死了，你不要再口口聲聲念著她。」
「妳就是她，齊婕妤就是妳啊！」鄭硯朋見她不願承認，一時情緒激昂，
喊出了自己的想法。
「鄭老師，請不要這樣一相情願。就算我是齊婕妤又如何？那些都已經過
去了，一直記著，一再拿出來複習，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害死了她，想彌補她……」鄭硯朋沮喪地垂下頭，吶吶的說出他執著
的用意，在他心裡，一直有一個想法，認為齊苓的死是自己的錯。
「老師，既然你也做了那個夢，那你就該知道，齊苓是自殺的，錯不在你
……不在於那個皇帝，不是嗎？」
「但妳我都做了同一個夢，還在同一個時空裡相遇，我覺得這是一種暗示
，絕不只是夢這麼簡單。」他突然想起早上，南宮靈對他說的話。「命中注定
的無法改變，既然上天讓我們窺得天機，就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齊筱瑜反覆思索他的話語，還想找出理由來反駁他。只是他這麼說，似乎
他們就只能延續夢境，對她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不。
齊苓那段未竟的遺言，赫然在她腦海中浮現，連帶一波陌生又熟悉的情感
洶湧襲來，強大的意念壓得她情不自禁流下淚水，彷彿她的思想已被齊苓取代
，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口：「還記得……她死前說了什麼？」
鄭硯朋沒意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教他心疼，卻不敢貿然
做出什麼舉動，只是看著她不作聲。
「……終身為婕妤，永侍君王之側……」齊筱瑜垂著頭，低聲細細唸道：
「……如有來生……願……」
她停下來，鄭硯朋也凝視著她，等待她說完。然而，齊筱瑜猛然抬起頭，
用一種淒切絕然的眼神看著他，緩緩開口。
「如有來生，願形同陌路，永不相識。」
鄭硯朋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他不相信，不相信深愛李諺鵬的齊苓，會在臨死之前，發下這樣決絕的遺
願。這不正代表著，齊苓願自己來生寧願不認識李諺鵬，不願再與他糾纏？
齊筱瑜知道他不會相信，但這句話就偏在那時浮現心頭，如此深刻，彷彿
已經牢牢記了幾個世紀。
「老師，你說我就是齊苓，既然如此，我又怎會忘記自己在那個時候所說
的話？」即使她自己還無法完全相信，但這樣的藉口拿來應付鄭硯朋，卻也算
得上綽綽有餘了。
「那為何……我們還會相遇，甚至讓我們知道一切？」
齊筱瑜只是一笑，搖搖頭。「也或許，我明天就忘了也說不定。」
但鄭硯朋不願輕易放棄，仍抱著一絲期盼。「上天給了我們機會，不就是
要我們去把握？」
「我累了。」一陣疲倦感迎面而來，齊筱瑜也不想再與他談下去，便逕自
躺下，拉起棉被蓋住半個臉頰，明顯是送客的意思。
看著她的側影，鄭硯朋深深嘆了口氣，默默離開病房。
時間還很長，或許哪一天，這固執的女孩會願意接受所謂的前世今生，即
使只是延續前世的感情，甚至他們都還可以算是陌生人，但他有種直覺，未來
他們的一切將緊緊相連，彼此之間的關係，也絕不只存在著延續與彌補的義務
而已。
＊＊＊
聽見腳步聲越離越遠，齊筱瑜掀開棉被，長長地嘆了口氣。
如果明天一覺醒來，真能忘記一切，那該有多好？什麼前世今生，什麼彌
補和延續，又有誰規定，前世愛誰，今生也得守著他不放？
可是怎會那麼巧，她和鄭硯朋都做了一樣的夢，而且還偏偏出現在對方夢
裡面，連推也推託不了。
齊苓的遺憾，彷彿還在她心裡迴盪著，如果她是齊苓的話，也會希望別再
與鄭硯朋相遇，這般重疊的回憶，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如果可以，就讓她忘了齊苓，忘了李諺鵬，忘了從遇到鄭硯朋以來的種種
，還給她一個屬於自己掌控的生命。
倘若真是命中注定，就算她不曾記起，也會愛上他。若沒有所謂的命中注
定，就當他們只是彼此生命中的某個過客，擦肩而過，從此分道揚鑣。
想到這裡，齊筱瑜翻了個身，想調整一個舒適的姿勢，不料頭部卻突然劇
烈抽痛，教她幾乎支撐不住，勉強伸出手，按下呼叫鈴。
就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彷彿看見蜂擁而入的醫師和護士，以及……鄭硯朋
逐漸模糊的臉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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