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只需要閉上眼睛，故事就湧現了。先是幾筆顏色，沿著淡淡輕描的邊框
勾勒，接著是聲音，由遠而近的，像窗口的風吹打著風鈴，敲著不規律的節拍。
然後有人物，他們來來往往，互動不多卻精采。最後是劇情，也許是反覆演練
，又或者是即興演出，腳本短短的很簡單，然而很清晰。
透徹的，看得見整個季節。
眾多的角色裡有一個他，他的色彩是月光，有時深、有時淡；他的聲音是扇子
貝殼的跳躍，朝氣裡藏著溫婉。他不曾走位，只在原地繞圈；或者，靜靜地待著不
動。
『我曾經打了一通一小時的電話給一個很可愛的男孩，告訴他我心裡的煩惱，
是有關愛情的。』他唸著台詞，緩慢地猶如讀一首回憶的詩。『自從那天之後，有
個人愛上了我。那個人對我來說是很陌生的，像是一顆近視的眼球。』
他說話的方式很哥德，表情戴著彩色鑲嵌的玻璃窗，卻是無機體。
『可愛的男孩陪我聊了很多，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是月亮，掛在烏雲的
東北角，用淺淡的顏色鋪陳夜裡安靜的那片天。他低下頭，腦子裡跑著可愛男孩的
五官，然後嘟起嘴：『我告訴他有個人愛上了我。』
『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可愛男孩呢？』
他側了頭，『我想要說話。把心事告訴一個人之後就像有另一股力量替你支撐
了部分的重量。身體變輕了，心情變輕了，雖然視線模糊了。』他伸了右手，他的
皮膚滑滑的，像是春天的末梢。
『看不清楚了嗎？這個世界有很多角色很難扮演，例如戀人，例如傾聽者。』
※
四月是屬於我的季節，是春天的圓心，即使它偶爾會飄雨。
Ｋ和我相逢在一場細緻的雨裡。那個雨天落著裁縫過的鵝黃色貓毛，拼貼了傘
下默不吭聲的我們。我在心裡仔細挑揀著幾句能開口的話，只是後來我沒說。
Ｋ的手指勾著一個不安的男孩，Ｌ。這是我第二次見到Ｌ，他對Ｋ的小心呵護
，譜成了一首情歌，有時我偷偷地跟著哼，只是抓不住旋律與節拍。
傘花一分為二。一如萬花筒裡的旋轉世界。
然後有一道彩虹，糖果搭成的橋，像是路邊常見的七彩棒棒糖。Ｌ的指尖泌著
濃烈的甜味，陰天溶解了落下的雨水也沖不淡的甜味。
Ｋ敲敲Ｌ的頭，「跟大夥兒說說話呀。」太沉默了，不適合這個季節，因此Ｋ
笑著周旋。
而我的傘躲進了Ｍ，他見證了四月的那天。我悄悄在他耳邊掛上了一串耳語：
「幫我好好記得這天，你要當我的日記本。」然後我轉過頭跟Ｌ招呼，除了Ｋ，任
何人都會讓Ｌ靦腆。
馬路被陰天籠罩，行程蔓延成了一條長長的虛線。這時，心情成為一方地圖，
隨著興致，任意就能圈出目的地。
於是我們消磨時間。
在逛攤子的時候，Ｋ趁著Ｌ暫時透明而靠了過來遞給我一枚精緻的約定，「以
後我們要陽光唷！」
「當然當然，要把陰天雨天趕跑呢。」我細聲回答，沒讓Ｍ紀錄成日記。
「元氣滿滿了耶。」Ｋ眨眨眼，拱起手臂收集了滿滿的能量。這個時刻、這個
表情對話好像是一段私下秘密的擷取。
不僅僅是一個午後，一場雨，那不屬於任何一個時間片段。但是我感覺了那段
摘錄，精采的足夠替代整篇日記。
那是Ｍ無法幫我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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