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畢業典禮結束後，我還沒有真正畢業。因為還有兩科的成績沒有出現在教務
處的網站上，所以我還不能辦理離校手續，辦完了離校手續，才能真正領到畢業
證書。
這幾天我忽然想起學生證上蓋以畢業章之就再也不能去圖書館三樓的視聽教
室看以學生證借錄影帶VCD看免費電影、不再能一次借二十本書、不再能去體適
能教室玩跑步機踏步幾、不再能假裝上游泳課混進游泳池了、不能再免費看牙
醫看家醫、不能再一天量五次體脂肪了！
當我語帶哽咽的把這份無限傷心的驚覺告訴志豪時，志豪卻不以為然：「
以後用成大的不就好了嗎？」
是也沒錯，但那是對即將成為研究生的志豪而言可顗在成功大學另覓新天
地，我沒有繼續升學當研究生的打算，未來一年我要留在西灣附近的山腰國中
當實習老師，我可是脫離了可以利用學校資源的學生身分呀！
「那你最近不要打擾我，我要利用所剩無多的幾天泡在圖書館好好把一直
以來想看沒看經典電影一次解決。」因為妒忌志豪還有兩年免費資源供應，我
有點心理不平衡，口氣也冷淡了點。
「那我呢？」志豪的口氣有點哀怨。
「你不是打球第一，朋友第二，電玩第三嗎？有什麼好在那邊我不我的！
」一個大男人在那哭哭啼啼邊裝可憐，我是絕對不會施予一丁點兒同情的。
「你這女人真是沒良心！」志豪拉長一張臉，恨恨的說。
「現在才知道！」我滿心沉醉在我的奧黛麗赫本所主演一炮而紅的羅馬假
期、龍鳳鬥、第凡西早餐等早期黑白名片，根本就不想搭理台客小弟志豪。
志豪俯身以大手碰了碰我的肩頭，我雙手一揮，擺一臉不耐煩給他。
「小君，那你搬新家的事情怎麼辦？需不需要我幫忙？」他滿臉關切的說
「你說你找的房子在愛河附近。究竟在哪裡怎麼也不帶我去？」
瞧他這麼意志高昂的想知道我的新落腳處，我不禁心裡有鬼的懷疑害怕起
來，懷疑：這台裡台氣的傢伙是不是心有不甘想伺機將來報復？
「每天天空都還在下雨飄雨霧濛濛，地上濕黏黏滑溜溜出門騎車多不方便，
搬家東西會全部濕掉長青苔爛光光，你要害死我啊？」
「我只是表示關心一下，又不會強硬的要替你把行李打包馬上搬去。」
「你看你！有口無心！一個男人只剩一張嘴！真不知道‧‧‧」我本來想
說：真不知道你媽生你這個兒子不知道有什麼用，但這句話有點貶低林媽媽，
我心裡對林媽媽這位長輩很尊敬，話還沒出口馬上住嘴。
「小君‧‧那個‧‧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台南和房東簽約了，中午之後你就
不會在學校看到我了‧‧所以‧所以‧‧」志豪吞吞吐吐的樣子讓我有點冒火
。
「說重點！」我僅存的一絲耐性快被志豪的欲言又止磨光。
「那你晚上可不可以不要去圖書館看電影，陪我在校園逛逛走走。」
我抬頭看著志豪的目光，不是我想像中青清河邊草的澄澈，而是兩泓深不
見底的黑，我忽然有些畏懼和心驚起來。這四年來我幾乎每天都和他一起吃一
餐飯，他總是走在我身旁坐在我身邊，我很少主動盯著他看，或許我從不了解
他就和他從未認識我一個樣。
一起吃了墨西哥捲餅和鍋燒麵之後，兩朵傘在校園裡一路開著。
經過活動中心時，我忽然想起兩年前我還扮演夢幻女朋友時，在五樓東邊
的室內樂社彈琴給志豪，那首曲子忽然在我耳際迴響起來。當時的我，究竟
懷著怎麼的一番心情去練習我笨拙不堪的手指呢？看見身旁的志豪也望著燈
火搖曳的五樓，現在傳來的是揚門搖滾樂的重金屬吶喊，今非昔比。
到了7-11，志豪買了一罐拿鐵咖啡和低脂鮮奶，付完帳後再拿到微波爐裡
加熱。
統一拿在手裡，溫溫熱熱的從手心傳來。
我的體質虛寒特殊不能吃冰品冷飲，剛開始認識志豪時恰逢秋老虎發威的
初秋，怕熱的志豪最愛帶我去海之冰和亞熱帶吃水果冰消暑。因為扮演賢淑小
女人不能任性多話太挑剔，只好自己把委屈往肚子裡吞。每次我總是吃得很慢
很慢，等冰在口中完全化為溫涼的糖水才嚥進胃裡去。長期如此下來，結果是
每個月的生理期都痛到在地上打滾哀嚎。
當時志豪送我去醫院進行幾次疼痛翻滾的半夜急診後，不知怎麼的，他的
口味改變了，開始帶我去中南海喝熱豆漿，去藍天鵝買辣死人不償命的薑茶。
走著走著，見到了懶惰樹，我伸出手指戳戳樹幹斑駁的皮。懶惰樹的名字是
我取的，他長在電機大樓和機電所研究室的交接處附近，翠嶺道旁有一條通往
圖書館的曲折階梯，那裡有一棵看起來一副懶洋洋站沒站像的樹，他的肚子趴
在欄杆上，藉著欄杆來支撐自己的大肚量。
「很癢！不要亂碰我！」志豪忽然冒出不搭嘎的兩句話。
「你說什麼？下這麼大雨沒有蚊子吧？」我疑惑的看著他。
「我在幫懶惰樹講話！」志豪笑咪咪的說。
聞言我的臉色一沉。我很難過，是我把志豪弄得這麼愚蠢的！在我還天真
無邪乖巧女朋友時，我總是撒嬌裝可愛的告訴他：「我今天遇到兩隻大鍋牛在
對話喔！他們搬家時把家給丟了！」「有兩隻胖胖麻雀一直跟著我玩跳跳遊戲
！」一開始志豪會正經八百的告訴我：「小君，你看到的應該不是蝸牛，是蛞
蝓！」然後開始去圖書館借軟體動物百科全書來指圖給我看或著「你想太多了
！那兩隻麻雀應該是怕妳一腳踏扁牠們才跳開的！」。後來，我把幻想白痴病
傳染給他，看樣子現在他的病情比我還要嚴重了！
「小君，你最近究竟怎麼了？態度好奇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志豪
百思不解的看著我。
我當他的話是耳邊風，自顧自的快步走到燈火燦爛的菩提樹下。
坐在右手邊菩提樹下的木椅上有我和志豪的第一次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
一次的初吻回憶，老實說，就是他黑人牙膏的薄荷味道和我曼秀雷敦橘子口味
護脣膏味道而已。
因為後來我一直將抗拒寫在臉上，也不曾主動碰他抱他，所以他就放棄了
第二次和接下來的進一步行動。
四年來，他一直很尊重我，只要我眼神一不對勁他就不會在對我出現任何
過於親密的舉動。
走到隧道口時，從洞口裡颳出一陣陣涼風，去年聖誕節舞會炫燧傳奇舞會
時，這裡掛滿了閃閃動人的霓虹燈，如今，只剩下單薄的照明設備微弱的在漫
漫長夜裡提著燈籠。
換志豪開始不理我一直往前走，我加緊腳步趕上他，來到操場旁海堤。
螃蟹就在我們小心移動的腳邊的岩石上橫著爬來跑去，海風的味道灌入我
的鼻腔，鹽巴的鹹味也在脣齒間擴散。
長堤遠處和旗津近距離相對的兩座燈塔，像兩個永遠觸不到的戀人，他們
不能移動半步靠近彼此，但卻又每天相望，因為不能互相擁抱感受體溫比一年
一會的牛郎織女還要心傷。不過，這也不一定，也許兩座燈塔只要能每分每秒
凝視對方，就滿足了，他們不並承受牛郎織女望穿秋水的一年等待。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愛發呆？你究竟在想什麼呢？小君。」
我搖搖頭，反正，志豪這個沒神經即使到了海枯石爛的那天仍是不會明瞭
的。
「小君，我們去坐蘿蔔坑好不好？」
人家正想著心酸的燈塔愛情故事，志豪卻大殺風景的說話來破壞氣氛。
「嗯。」我點點頭算是答應。心想：算了！算了！不跟他計較，台客明天
就要遠離，難得順他的意，一次可以。
(未完待續)
--
* Origin: 中山大學-美麗之島BBS * From: 61.223.23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