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月一號禮拜五，是我展開為期一年實習老師生涯的第一天。
八點不到，我抵達了位於半山腰上的國中，在會議室前面站了容佑和其他的
實習老師，除了我和容佑不是師培體系出身，其他幾位老師如：教體育的蕙淑、
教藝術的方笙、教數學的美文大姐和彗人都是高師大的學生。
八點十分，穿著吊帶西裝的校長很有活力的向我們招招手：「早啊！未來的
長工‧‧‧不！未來的老師好呀！」
聞言，所有的實習老師心中一驚。
接著吊帶西裝校長打開會議室，我們魚貫的一一坐下之後，吊帶西裝校長
又嚇了我們一次：「來！就是要有心理準備活受罪！」
實習老師個個面如死灰，不知道學校要怎麼操我們、怎麼榨乾我們。
吊帶西裝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就忽然站了起來：「走吧！我們來去探險！」
吊帶西裝先領著大家走到校門口去看開著滿樹金黃小花的鐵刀木，接著介
紹長廊上的福木。
看完四棟校舍後，我們不停地在爬坡，大約爬了二十分鐘，吊帶西裝一點
都顯不出累，健步如飛，一樣頂著大太陽走的本小姐則是氣喘吁吁，幾乎要跟
不上眾人的步伐。
「聽！這是柴山特有的五色鳥在唱歌！就在那棵老榕樹左手邊數來第三根
衼枒上。」吊帶西裝精準的說出五色鳥的藏身之處。
「哇！真的耶！」我興奮地一叫，鮮綠身紅喙夾雜藍、黃黑的圓滾滾五色
鳥就拍拍翅膀飛了起來。
接著，吊帶西裝又拔下樟樹上的蟬殼：「這也是比較特殊的品種！台灣特
有的！」
爬到學校最高處後，校長仍帶頭往前衝向一個幾乎是原始林的地方。
「這是學校的土產喔！野生野長的果實，俗稱藍苺假櫻桃，學名是西印度
櫻桃。每個人都要嚐一顆，實習成績分數才有六十的基本分。」吊帶西裝以
身作則，摘下紅艷艷的果實。
我選了一顆偏桃紅色的，咬在口中又酸又甜好滋味。
「這個也要吃！構樹可以吃的部分是像含羞草的花般放射狀的果實！」吊
帶西裝採下橘色的蕊絲放進嘴裡。
「好好吃喔！」
「再吃一顆好了！」
每個實習老師都自動的多拔了一些野果野花往嘴裡塞。
我猜，這個吊帶西裝可能是個酷愛野外求生的老童軍。
果不其然，接著吊帶西裝就帶我們參觀營地，吊帶西裝說：「七月四號、
五號本笑將舉辦山海戀育樂營，營火晚會和帳蓬設置的地點都在這裡。」吊帶
西裝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看著我接下去說：「你是國文系的，那山海戀育樂營
的新聞稿和宣誓詞就是你的了！好好幹啊！」
我一聽，臉都綠了。
實習第一天開始，就是忙碌加忙碌。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忙碌的開
始，只是實習生涯忙碌程度的一半。
營隊忙完後，被分發到學務處的我遠本還想說尚未開學，學生事務不多，
沒想到我還沒開始當上國中老師，就開始當上幼幼班老師，幫教官、護士阿姨
、老師帶小小孩們。
我一向不會記名字，那些死小鬼頭幼每隻都長的像是膚色的天線寶寶、小
型的畢波。
所以我幫他們一一取了簡單的綽號，缺門牙念大班的是小蜜蜂，小蜜蜂他那
小凸肚哥哥叫做飛機頭，長髮的娃兒叫小紅梅，妹妹頭的叫小捲捲。
一開始小蜜蜂臭著一張小臉不依，這個小男生堅持他不肯叫小蜜蜂。
「有沒有別的可以換呀！怡君老師！」
「有！有一個很帥的！你一定喜歡！」我心生一計。
「那是什麼呢？我要換我要換！」小蜜蜂看來很興奮，躍躍欲試想換綽號。
「叫〝滾糞龜〞怎麼樣！很酷吧！」
「不要！好髒喔！怡君老師！」
「怎麼不要！你不知道男的〝滾糞龜〞有多麼偉大！昆蟲世界大多數的男
生都是扮演花心大蘿蔔的角色，做完愛做的事爽完拍拍屁股就走人！」話一出
口我發現好像不該這麼說，小孩子們還小應該聽不懂，趕緊接著講下去轉移他
們的注意力「反正滾糞龜爸爸很有男子氣概，牠只有一兩公分大，可是為了避
免小男滾糞龜和小女糞金龜的羊大便大餐因為太陽照射的關係變硬不能吃，要
挖一公尺到一公尺半深的地洞，還要出外找羊便便把羊便便一路滾回家。十個
滾糞龜爸爸裡有頭有九個在地道挖好滾糞回家之後，會因為過度勞累而死。你
們聽，多麼感人的情操呀！」
「我還是當小蜜蜂好了！」在我為滾糞龜歌功頌德之後，更加強小男生不
想要這個綽號的決心。
「可是老師覺得滾糞龜比較不錯！」
「我才不要滾大便滾到死！好噁心的死法！他是被臭死的！」
「那你有什麼資格當小蜜蜂阿？」我瞄了小蜜蜂一眼「小蜜蜂！」
「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作工！」為了不要淪落成為滾糞龜的下
場，小蜜蜂張大缺了一角的小嘴巴扯起嗓子大聲唱起歌來。
我的嘴裂到耳邊笑到幾乎不能呼吸的蹲在地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小
蜜蜂，真有你的！」
白天的上班時間過得有多麼迅速繁瑣充實開心，夜晚的下班分秒度得就有
多冗長無聊空虛傷心。
明明眼前就堆著小山似的教育心理學、教育哲學、教育概論、教育社會學
、、、等等較是甄試必看必背的聖經，但我就是沒有辦法對著桌燈讀下半個字。
夜裡常常感覺到手機響起的音樂聲，但每次起床查看手機，它卻好端端的
顯示：「按鍵已鎖。」根本沒有未接來電，我幾乎要懷疑自己得了幻聽。
是不是在學校跑上跑下追小朋友鬧了一天體力透支還嫌不夠累不好睡呢？
於是我開始在結束一天最末的梳洗後，獨自到愛河畔走動閒逛，常常來回
走著走到兩腳酸軟無力才回到住處，但往往直到夜深人靜時思緒卻仍舊清醒。
在夜幕低垂裡閃爍著街燈和光影的愛河是很迷人的，是熱鬧的。
假如說西灣夜晚的極致是久逢一次碰運氣才可瞥見在晴朗月圓之日出現，宛如
傳說中古老神秘美人魚般的月光海，那麼愛河每晚呈現的就是在漢神百貨裡見
到的穿著時尚走在時代尖端優質新女性般炫麗的燈影河。
愛河沒有矗立的燈塔，沒有天然帶鹹味的海風，沒有浪濤和貝殼說話的聲
音，沒有悠哉爬行的螃蟹和珊瑚岩石上的釣客。但愛河有播放文藝老片的電影
圖書館，有駐唱的街頭藝人，有醒目大樓上寫著藏愛兩個大字的名模林志玲看
板。
假如說，一定要找出西灣海邊和愛河岸邊的共通點，那就是成雙成對的紅
男綠女，手勾著手間搭著肩的遊客情人。
有次起興走至橋上往河面下望，盡然發現燈光微弱處有小魚和烏龜在嬉戲
，這個小小的發覺讓我深鎖多日的眉頭舒展開來，原來，這一泓飄出奇異味道
的活水底下，有著許多不為人注目的小生命呢！
小動物打開我視野的那晚，回到小居中我赫然發現手機顯示了五通未接來
電，全是那個消失已久的志豪打的。
「是我，有事嗎？」我刻意壓抑突如其來的害怕，假裝冷靜的回電詢問。
「吉他和電鍋賣掉了嗎？」志豪劈頭就是一問，一問就是尖銳的金錢糾紛。
「吉他三百元，電鍋兩百元，兩樣合算一共是五百元。」我在騙人，我不
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動機說謊。
「我回高雄跟你拿吧！」
聞言，我恨極志豪的死要錢，連區區五百元都要跟我計較，但我又不想他
來高雄，假如來住處找我，給他見到那把中古吉他和那個笨電鍋好端端的坐在
我床頭櫃上當大爺和夫人，那這個謊就會被拆穿了！
「我去台南拿給你好了，剛好有事要去一趟。」真糟糕，我出口全是假話，
真想撕爛自己的笨嘴。
「希望能愈快愈好，這個週末，你方便嗎？」志豪問。
「可以，我才不想欠你臭錢哩！」
真是氣死我了！趕快把五百大洋還給他省得一肚子不高興！女人心目中理
想的男人最忌諱計較小錢！早知道志豪後來會變成這樣吝嗇的男生，那麼我應
該慶幸好險早早分手！
我一邊安慰失落的自己一邊糊裡糊塗的生悶氣！但是，我感覺自己不像前
幾天那樣沒有活力唉聲嘆氣，陳怡君押陳怡君，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二年，
怎麼我還是一點也不理解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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