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下午,終於處理完那總共三十二顆寶貝渾蛋的作文和小考考卷後,我趕緊
火速奔回家,好好的梳洗一番。
女人為什麼總要費心梳妝打扮呢?洗好澡後,我把塗到一半的睫毛膏放在
桌上。
粧在進行中被思緒打斷,我恍神了一下,接著繼續將粧畫完。
抵達台南後火車站時,志豪穿著花襯衫在大門口等待,看他這麼大搖大擺
的站在路中央,從地下人行道走上階梯的我實在不太好意思跟他打招呼,真是
丟臉死了。
「怡君!在這裡!」志豪大聲地喚我,我把頭往後轉,假裝不認識他,沒
料到他直直地往我這兒跨大步伐衝來。
「你沒有聽到我熱情的呼喊嗎?」
此地無銀三百兩,給志豪這麼大聲一吼,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剛剛那個打
死也不敢承認的怡君。
我把頭低到不能再低,不敢抬起來,週遭的行人旅客都睜著異樣的眼光射
來,我趕緊抓住志豪的手臂,將他拉出車站。
「這麼主動,我真是受寵若驚。」志豪陶醉的說。
「主動個大頭鬼!」我把手放開。
「哪!還你的錢。」我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轉身往車站的方向
回頭。
「現在才五點半,吃個飯再回去。」志豪出言挽留。
我抬頭看志豪,他晒得更黑了,整個人顯的比上次見面時要來的精壯。
「可以,但是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才留下來。」
「好!」志豪笑開來,彎彎的眼尾和挺拔的鼻尖下,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齒。
志豪載著我東走西繞,經過一排排成大圍牆外的鳳凰木和菩提樹,最後在
校門口停了下來。
「不是說去吃晚餐嗎?」
「現在人潮擁擠,我們先走走,而且,你不是有問題要問我嗎?」志豪很
皮,我總覺得我開始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是我們學校的新圖書館。」志豪帶著我進入校園。
「喔。」我對新穎的建築一向不是十分感興趣。
「這是文珠蘭。」志豪指著圖書館側門外的一叢開著細白色,約二十幾朵
成簇的花的草本植物說。
「這是樟樹。」我指著圖書館外發出特殊味道的三棵樹。
「我倆來比賽,一人輪一次,看誰能說出最多植物的名稱,假如我贏了,我
就不需回答你提出的問題。」志豪的笑容看起來很賊。
「可以。」我才不會輸給他。
「大葉合歡。」志豪指著化學館外開著紅色毛花的樹說。
可惡,被他搶先一步。
「台灣欒樹。」我接著說。圖書館旁邊種的是台灣原生的台灣鑾樹,在初春
落盡老葉後,長出紅色的新牙,在剩下開滿整樹的小紅花,花謝,一串串泡泡
般的果實長在樹頂,好像藥成群結伴飛向天空,到了秋末,果實成熟變黑,硬
硬的果皮就帶著一顆棵種子像黑色的蝴蝶飛離母樹。
「龍眼。」志豪好整以暇的看著我。
「黃槐。」我馬上跟進。一圈黃槐數都開著像粉蝶飛舞的黃花。全年花季的
黃槐樹,黑色的豆莢也終年掛在樹上,整串搖動,就像沙鈴一樣,發出沙沙的
聲音。
「芒果樹。」志豪笑笑的說。
「黃花夾竹桃。」在迎賓苑前,我指著一排搖曳的樹。夾竹桃開著喇叭狀的
黃花、吊著菱形的可愛果實和細細長長的葉子,在夕陽輝映下為一種美麗而高
雅的庭園觀賞樹。
志豪手癢地跳起來去摘果實放入口中。
「住手!夾竹桃有毒!」我制止他想自殺的行為。
他嘲笑似的瞧了我一眼。
「七里香!」志豪指著一排剪裁成正長方形開白色小花的植物。
「木麻黃!」我趕緊指著遠處場著針狀葉著的高樹。
「車前草!五節芒!毛柿!馬兜鈴!黃脈刺桐!桃花心木!鳳凰木!」我決
定速戰速決,把剩下眼見的植物名稱如數家珍的全部念出。
「你耍詐!」志豪捏捏我的臉。
「反正到最後你一定輸!」我吐吐舌頭。
我大一第一次告訴志豪中山大學翠嶺道上的是馬鞍藤而不是牽牛花時,他
連牽牛花都不知道呢!沒想到他四年來進步不少,但還是差我一大截呢!
「你想問什麼?嗯?」志明忽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站在我前方。
「我想問……沒什麼。」我搖搖頭,說不出口。
「我數到十,只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沒開口,那麼從此別提。」志豪下了
通牒。
「十!」
「哪有這樣的!」我的臉都綠了!這個奸詐鬼!
「我又沒有說是從一數起。」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志豪笑起來像是一匹黃
鼠狼呢?
「真差勁!」我扁了扁嘴。
「黃惠君是我高一上還沒分組時同班的同學,劉帥從高一就開始暗戀她。惠
君是個可憐的女孩,她的家庭很複雜,但她一直努力向上。」志豪說到一半,
停頓了三十秒。
「你還想聽下去嗎?」志豪問。
我點點頭。
一方面想知道,一方面不由得害怕。
懼怕的事物有兩項,一項是惠君的死和身孕,另一項則是—志豪完完全全看
穿了我。
我的心事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
「高三下學期時,她忽然來找我幫忙,借錢—她要除去一個錯誤的生命。」
志豪吸了一口氣說:「孩子的生父是個禽獸,是惠君沒有血緣關係的法定
親人。」
聽聞這一切,我無言。
惠君的遭遇是任何一個女孩都無法承受的痛。
那肯定是很深很藍的憂傷和哀痛。
或許,自殺是一種選擇,不應該譴責的。
死亡的悲哀在於那一瞬間什麼都不值得了不要了。
誰也無法背負另一個人的人生,誰又能決定誰的選擇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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