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一聲,一隻褐斑白紋的鳥嘴喙含著一條猶在掙扎的
小巧魚兒自泛著水波的池裡竄起,驚動了專注在步行的她。
她悄悄抬眼,看著飛遠的鳥影,一抹細緻的笑,出現在
她描繪精巧的緋紅唇畔邊。
不動聲色的望望四周,看著身邊小聲交談的人眾,感受
著終年盤繞在這都市的莊嚴氣息,一股讓她心安的感覺湧上
心頭。
邁開步伐,她繼續朝目的地走去。
她已待在平安京二十多年了。生於廝、長於廝,自她出
世的那日起,她從未離開這塊土地。
或許是因為太過忙碌的人生使她沒有機會到別的城市看
看,也是因為她從未有過離開平安京的念頭。
因為這是個讓人心醉的城市呀,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地方
可以讓她有這般感受。
雖然說她從未去過別的都市,但她還是一直這樣相信的
。
古樸寧靜、又不失莊嚴的高牆廟宇是隨處可見,每走幾
步便能見到有古樹在旁、巫女守護的神社;修剪整齊、安靜
靜謐的庭園小道,涓涓水聲終年不絕,四季不同的花兒也盡
力綻放,像是不願讓人忽視了它那般的燦爛奪目;曙光初現
、點點光輝灑在樹上,晶瑩耀眼,像是隨時會不見;夕陽向
晚時,沉入水中的落日餘光……
自鐮倉時代(註)流傳至日出之國的禪宗意境,在枯山
水庭園裡以竹耙抓扒細砂而成的線條形狀中,自能讓人心神
領會。
平安京的美,饒是自小看大的她,還是常常不由自主的
看愣了眼,好半天回不了魂。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要去哪兒找這種讓人屏息的美麗
?
就算這些的美皆是以人力雕塚而成,這塊有著千年歷史
的土地仍就得到她以所有的生命去熱愛。
說是著迷也好、講是入魔也罷,她對平安京的眷戀,認
識她的人,從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華子?怎麼現下才來?妳發病了不是?」
一道細細尖尖的聲音自她前方響起,是屬於女子的聲音
。
開口的女子一張臉小小巧巧的,以白鉛粉細細的塗勻了
一層,只留修成彎月般的細眉,半點暇疵也找不到。唇上的
一點緋紅,告訴了人們她的唇到底在何方,依舊是刷抹仔細
,看不出有唇筆沾染過的痕跡。
應算是個美人了。女子身上的桃紅芍藥和服更是將她襯
托的就像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倘若女子站著不說話,睜著
眼看著某一點,竟像個沒有生命的瓷偶。
只是這尊美麗的娃娃在她的出現下人氣盡露,再也沒有
方才無生命的詭譎感。
她抬起矇著水霧的雙眼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在發現
自己竟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走到了目的地。
她款款一笑,是笑自己容易發愣,也是笑自己已融入血
骨的本能──
發愣胡亂的步行也能讓自個兒走到花見小路?這也真是
不容易的事了吶。
她自顧自的笑著,壓根兒是把那柔膩動人的聲嗓給拋至
腦後,連聲哼氣也不給回。
「華子?」
眼見她不出聲響,和服女子無奈一嘆,邁開步伐,拉起
了以千陣織織起的上好服擺款款的朝她走來,輕輕拍著她瘦
弱的肩,大發嬌嗔的輕喊:「華子,我在喚妳呢,怎麼不回
我半句?」
美人仍舊是美人,一說話一投足,魅力足見,再不用以
言語多加贅述。
「咦?」名為華子的她怔然抬頭,「百葉,妳喚我?方
才不見妳的人影,轉眼間就到我身前來了?」
百葉頓時之間哭笑不得。
她可是個這麼大的人呢,華子這人也有本事忽略她!
「可不是。」好半晌百葉頹然的嘆口氣,半認真半戲謔
的回答,「我喚妳好多聲啦,想來是我不得人注目,沒人注
意的到我呢。」
「沒這回事,」華子一聽急急搖頭,連忙溫言安慰起百
葉:「百葉可是我們之中最漂亮、最溫柔的女孩兒呢!怎麼
會有人見不著妳?」
「不就是妳!」百葉虎起臉佯裝怒色,可不一會兒又忍
不住噗笑出聲:「還女孩呢!我早不是舞子(註二)了。」
見同伴再露笑顏,華子提起的心才好不容易鬆了下來,
溫溫巧巧的回答了百葉:「妳還比我小一些呢,當然是女孩
兒了。」
「差了兩年算得了什麼?不過就是那幾百天的差別?」
百葉輕輕搖頭:「算啦,不談這些讓咱們女人傷感的話題了
。妳怎麼現在才出現?」
「有點傷風,請了一天的茶道假,在家休息了一會兒已
經好多啦。」華子將胸前和服襟攬緊,催促了身旁的身形同
樣單薄的百葉:「天氣涼,咱們還是快去輪違屋(註三)罷
,遲了就不好了。」
幾聲輕笑,穿著精巧和服的兩人,在不時響起的對談之
間,翩然離去。
註:鐮倉時代自1192~1333。
註二:二十五歲前稱舞子(妓),二十五歲之後則升為
藝妓,但在本故事將年齡壓到二十二歲便可升為
藝妓。
註三:輪緯屋是藝妓前去服侍客人之前所待的置屋。
‧待續‧By Eva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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